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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篇一
人間真情處處有,人間險惡次次多。
在那一條大街上,一位老人盤坐在那里。眼睛盯著從他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那眼睛里,透露出的是祈求的神情。我不禁躲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行人的.舉動。不久后,一個穿著時尚的年輕人走近他身旁。我原以為他是好心人。可他就摘下墨鏡后,竟然把老人面前的破舊的碗踢在一旁。喃喃道:“這些老不死的怎么大街上到處都是?警察也不管管么?”老人深凹進去的雙眼流露出一種失望的感情,還有對現代人憤的神情。后來我才發現,在他身旁,有張硬紙板。上面寫著他來自哪里,最后一句我驚呆了。他竟然是一個聾啞人!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大踏步走上前去。蹲下來,目光溫和的看著他,微笑著。并在他的破舊的碗里放上了我僅有的20元。他也微笑著。仿佛是在與我道謝。
冷暖篇二
這是我一直都弄不清,解不出的題。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上帝就給了我們每個人一杯水。水的高度總在消逝。水的高度是我們無法決定的,但我們可以決定它的密度。在水里加點糖或鹽,都是取決于我們對生活的態度。
我喜歡喝白開水,因為平淡中有著甘甜。因為它純凈而沒有污染,因為我總認為它有凈化心靈的能量。每早喝著一杯純凈的水。帶著純凈的心靈尋找今天的主題。帶著美好的心靈美化今天的事物。
人活著不是為了死,人可以活得有價值,也可以活得平庸。只要把明天的事都做好了,用自己的美好心態對待每一種事物,那人活著。就不是為了死。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每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你喝的水是否溫暖你的心了?那就看你今天喝水的心態。無論是貧是富,無論是幸運還是悲劇,都是你能換心態來決定的。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的生活好不好,都是需要你自己的雙手創造的。那些永遠抱怨著生活的人永遠也得不到好的生活,那些擦干汗水還說不辛苦的人,永遠都是快樂的。
冷暖篇三
在熱鬧的大街,
我們曾與多少張面龐擦肩。
可是,
在我們的心里,
又留下了多少張熟悉的畫面?
我無法看透世道的冷漠,
我也無法否認世道的繁華。
我給你一顆紅色的心,
或許,
你已為我設下了無數多個陷阱。
在我不知不覺中,
被你傷得支離破碎。
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我們總在承受著,
或深或淺的傷害。
是怪我們太單純,
還是怪別人太認真?
面對金錢的洗禮,
親情、友情、愛情,
又還殘余多少?
我給你一個會意的眼神,
有時,
換回的卻是你無情的'轉身。
我無法接近陌路相逢的熱情,
卻讓我感受到了人世繁華的冷漠。
人生路上的坎坷,
或許,
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承受。
走進他,
我們便成了朋友。
這樣的精靈已經不多,
我們要學會著守候,
一起珍惜時光的所有。
面對這個繁華的世界,
需要我們長一雙智慧的眼睛,
去辨別真偽。
我無法融化世道的冷漠,
卻希望繁華背后,
不會是一片孤獨。
冷暖篇四
;作者簡介:黨棟,男,筆名一凡夫,河南南陽人。系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1989年開始發表作品,先后在《短篇小說》《丑小鴨》《山東文學》《故事會》《鴨綠江》《參花》《青年文學家》《唐山文學》《散文》《奔流》《北方文學》等報刊發表文學作品150余篇。出版有隨筆集《和你沒商量》《青青校園》、散文集《我和我的村莊》,長篇小說《追夢》《足療》《村魂》等。
一
此時此刻,武漢,我的第二故鄉,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和榮光。
但我卻忘不了二○二○庚子鼠年春節前后的那段經歷,那場因“新冠病毒”所引發的一連串既令我啼笑皆非,又讓我膽戰心驚的風波。為了在流逝的歲月里不至于忘卻,我終于鼓足勇氣,將我們一家所經歷的人世間的冷暖記錄下來。
二
二○二○年一月二日,農歷臘八。
武漢市洪山區白沙洲農副產品市場里已是人頭攢動,呈現出一片繁忙景象,商販們從四面八方運回各色各樣的貨物,盼望著能在春節前的旺季里多賺些錢,好回家過年。
年味一天比一天濃了,作為生意人,我和妻子一天到晚忙個不停。臘八這天是我們入冬以來最忙的一天,把新進的貨物擺放整齊后,已是晚上九點了。我和妻子這才想起我倆已是中午晚上兩頓飯都沒吃。說也奇怪,人在忙著的時候并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餓,可一旦停下來,卻覺得腹內空空,渾身像散了架。于是,我們匆匆忙忙吃了點東西,就準備上床睡覺。
我和妻子和衣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呼嚕聲便此起彼伏。忽然,一陣手機鈴響把我驚醒,一看號碼,是母親打過來的,說侄子王帥臘月十一要結婚,讓我們一家三口趕回老家參加婚禮。
王帥是我大哥王國正的兒子,今年二十四歲,長得英俊瀟灑,俊逸不凡,從河北一所農校管理系畢業后,與當地一個叫馬姍姍的女孩戀愛了,想不到這么快就要結婚了。侄子平時與我聯系較多,非常尊重我,說話處事都很有分寸,我很喜歡他,叔侄倆關系自然不錯。可一想起大哥王國正,老實說,我真不愿回去見他。
我本想推說年前生意忙回不去,給王帥發個紅包盡盡心意就算了。但轉念一想,這樣做有點對不住母親,也對不住侄子,顯得太沒人情味了,何況我對母親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的,思慮良久,我還是決定回去。
其實,母親的良苦用心我很清楚,她明知道春節前這段時間是生意人一年中的旺季,可執意讓我們一家三口都回去參加侄子的婚禮,這是想通過這件事消除我和大哥之間的誤會啊!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大哥已經三年沒理我了,別說見面,就連一個電話也沒有。小時候,大哥對我是友善的,想不到長大后他的性格卻變了,變成了一個心胸狹窄,斤斤計較,獨斷專行又脾氣暴躁的人。他沒有繼承母親善良慈悲的德行,卻遺傳了母親矮小身材的基因。小時候,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炮子”(方言炮彈,指個子矮的人),成年后的個子也還是不足一米六五。
我和大哥之間的矛盾,說起來都不算事兒,原因其實很簡單。三年前,大哥蓋新房,要我借五萬塊錢給他,可由于當時我剛在武漢買了房,裝修后不僅花光了我和妻子在武漢打拼九年的所有積蓄,又在銀行貸款三十萬。我對大哥說手里沒錢了,但無論怎么解釋,大哥就是不信。他總以為我在武漢做生意發了大財,買車買房的,五萬塊錢對我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不想借給他罷了。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買了房,憑我和妻子這幾年在武漢的打拼,五萬塊錢我們能拿得出,別說是借,送給大哥也是應該的。可他事先并沒有說過蓋新房的事,突然間借錢,實在讓我措手不及,也著實是拿不出。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給他一點是說不過去的,我只好刷了兩萬元信用卡,通過微信轉賬給了他。可大哥卻不肯接收,二十四小時后,錢又如數退了回來。
我急忙再次打電話想向他解釋,可他卻不接我電話了。后來我又多次與他聯系,他要么不接,要么啪的一聲就掛了,為此,我一個大男人委屈得直流淚。
此事以后,大哥對我如同路人。
三
大哥比我大九歲,今年四十七,高中畢業后一直在家務農,早些年外出打工掙了點錢,回王老莊后又被選舉為村干部。眼看日子好了一些,誰知好景不長,由于他村干部的身份,便交了一些酒肉朋友,后來又染上了賭博的惡習,遇事愛鉆牛角尖,心眼又小,常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與鄉鄰爭吵不休。村里換屆選舉時,他被選掉了,這更加增長了他的壞脾氣。
近年來,大哥又和他內弟合伙養豬,由于不懂技術,豬的病死率很高,幾乎賠得血本無歸,直到這兩年才慢慢摸出些門道,還清外債后又賺了一些錢,日子能夠過得去。
兒子結婚這樣的大事,按理說大哥應該告訴我,我畢竟是他的親兄弟,可他卻沒有。若不是母親打電話來,大哥絕不會告訴我的。想到這,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兒的,但念及他是大哥,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回去的。
我們在武漢的生意比前些年好多了,貸款早已還清,與妻子商量后,這次回去要給侄子王帥包個五萬元的大紅包。我想用這個數字把前些年對大哥的虧欠彌補上。就是因為這五萬塊錢才使我們兄弟之間出了裂痕,我想用這些錢把它補救回來,大哥總該原諒我了吧。
武漢的節日氣氛漸漸濃了,我們商店所在的洪山區白沙洲農副產品市場里人聲鼎沸,林立的商鋪里到處都是琳瑯滿目的年貨,前來批發年貨的小販們進進出出,叫賣聲夾雜著一些討價還價的爭吵聲此起彼伏。這是一年中生意最旺的季節,誰都不愿意錯過這個好時機。
為了早點回來照顧生意,我和妻子迅速打理完新進的年貨,又對店里的兩個雇員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后又去購買一些具有武漢特色的年貨,準備提前一天趕回老家去。
一月四號,農歷臘月初十早晨六點,我們駕車馬不停蹄地往家趕。
女兒還沒放假,正在讀小學一年級,為了讓全家人高興,妻子特意向學校請了假。王帥結婚是我們一家人的大事,全家人聚在一起圖個開心,我們就滿足了母親的愿望。
因為忙于經營這個商店,我們已經兩年沒回老家了,現在終于要回去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動。
我的故鄉王老莊,是豫西南的一個小山村,村子三面環山,村前卻是一片開闊地。一條蜿蜒的小河把這片土地從中間分開,地勢低的一邊是水田,高的一邊是旱地。多少年來,我的祖輩們在這里播種收獲,繁衍生息。每當春天來臨的時候,能叫上名字的還有許許多多叫不出名字的鳥兒,成雙結對地在枝頭歡唱,向鄉親們報告著春天的訊息。山花爛漫的季節里,小山村更是一片花的海洋。夏日里,村前的那條小河清澈見底,魚兒成群結隊地逆水而上,這里自然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打水仗,捉魚蝦,快樂得像小天使。村里的老人講,他們爺爺的爺爺小時候就在這小河里玩耍。從我記事起,河里的水從未斷過流,水里沒有斷過魚。
據說王老莊的祖上曾留下過一句話:只要小河的水不斷流,只要小河里的魚蝦不滅絕,王老莊就永遠會子孫昌盛。也許是這個祖訓的緣故吧,小河里的水,小河里的魚蝦像王老莊的人們一樣世世代代生生不息。鄉親們像熱愛自己的母親那樣愛護著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多少年內從未發生過一起破壞生態的事件,來過這里的外鄉人羨慕不已。
我的童年、少年,是在這個小山村度過的,許多難忘的童趣往事,成了我永遠抹不去的記憶。
十八歲那年,我考上湖北省的一所大學,離開了我的小山村,離開了我的小伙伴。畢業后,先是在武漢的一家企業工作,后來辭職經商,歷經九年打拼,三年前終于在那里購了房,安了家。回故鄉的次數漸漸少了起來,但我心里依舊眷戀著它。
從故鄉王老莊出發,走過二十華里的山村小路進入省道,再行駛十多公里便進入了國道,從國道進入高速公路也只有十幾公里的路程。在這個交通便利的年代,開車從武漢回老家,也就是六個多小時的時間,兩地相距并不很遠。
四
我們一家三口早上六點從武漢出發,除了在服務區加油、吃飯和短暫的休息外,下午一點多就到了家。我和妻子一路上輪換著開車,并不覺得怎么累。
如今村里修了村村通公路,一路上順風順水,一家人開心極了,仿佛是做了一次短暫的旅行。
聽到車響,母親走了出來,她望了望,便小跑著前來迎接我們,笑得合不攏嘴。我趕緊下車相迎,發現母親的白發比以前多了,臉上又增添了許多皺紋,笑容卻依舊是那么親切,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眼睛里有些潮濕。
“奶奶,奶奶!”懂事的女兒還沒等我們開口,先叫起奶奶來,叫著跳著撲進了奶奶的懷抱。母親張開雙臂,緊緊地把她摟進懷里,不停地親著她的小臉蛋。
我看見母親哭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淌。
母親是喜極而泣,這是她高興的淚水,幸福的淚水,思念兒女的淚水。妻子被感染了,扭過頭也抹起眼淚來。是啊,我們已經兩年沒回家了!
二哥、二嫂聞訊趕了過來,大哥、大嫂和即將結婚的侄子王帥也來了。二哥二嫂來迎接,我是早想到了的,二哥一直對我很好,在武漢的這些年里,他多次代表母親到武漢看我們。在我們最困難的那些日子,二哥也曾多次出手相助。雖然他只是我們這個小山村里的一個窮教師,可他卻有著和母親一樣的善良淳厚。
大哥和大嫂來接我們,卻是我沒想到的,憑他那種性格,是不會主動來的。侄子辦喜事若不是母親打電話告訴我,他是絕對不會通知我的,我早已領教過他了。后來才知道是母親把給我打電話的事告訴了他,并說為那五萬塊錢,“多余”一直感到愧對大哥,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能求得大哥的諒解,并把我帶給侄子五萬元紅包的事也告訴了他。
“多余”是我在老家時的小名,因為有了大哥和二哥后,父母想再生一個女娃,在被計生部門趕得四處躲藏,罰光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后,偏偏又生了我這個男孩,所以他們認為我是多余的,就給我起了個小名叫“多余”。上學的時候才給我取個大名叫王國海。后來發現,他們內心里其實很疼我,可見我并不是多余的。
侄子王帥與大哥的性格判若兩人,畢竟是上過大學的孩子,既陽光聰明,又通情達理。聽奶奶說三叔要帶全家回來慶賀他的婚事,高興得又是打電話又是發微信,說了許多感激的話,還勸我不要和他爸爸一般見識。
“這件棉襖是大嫂的,這件襯衣是二嫂的。”
“這件毛衣是二哥的。”
妻子向家人們分發著我們從武漢帶回來的禮品和年貨,看著大家臉上的笑容,她也很開心。
在發生借錢這件事前,盡管大哥不像二哥那樣熱情,可偶爾也會給我打電話,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還讓我給他寄些武漢的海鮮,他說武漢的海鮮好吃。每次我都滿足他。借錢的事鬧下矛盾后,大哥再也不給我打電話了,海鮮也不再吃了。為此,我心里很傷感。二哥幾次受母親之托來武漢看我,臨走時叫大哥一同去,可他死活不肯。
聽大哥叫我小名,我心里有些激動,趁機把提袋里裝有五萬元的五個大紅包雙手遞給他。
大哥看著我遞過去的紅包,沒有馬上去接,臉上的表情一會兒晴一會兒陰,想說什么似乎又難于開口。
大嫂顯得很興奮。弟兄三個我排老三,大嫂過門后常叫我老三。
二哥和二嫂在一旁會心地笑了。
最開心的是父親和母親,看到兩個兒子重歸于好,他們比誰都高興。
侄子留下一個紅包,其余的四個硬往我兜里塞。
妻子見狀也趕過來幫忙,又把那幾個紅包塞到大嫂手里。
說完,大哥朝我笑了笑,算是表示了認可和感謝。
五
一月五日,農歷臘月十一,天氣晴朗,沒有一絲風,雖然是寒冬臘月,明晃晃的太陽卻把大地照得仿佛春天般的溫暖。
侄子的婚禮隆重舉行,遠門和近門的親戚都來了,村子里王姓家族的人們也都每家派來一人登門賀喜,酒席擺了二十多桌,場面熱鬧極了。席間,我見到了從外地打工回來的兒時伙伴王二蛋、王三炮、王少平、王得水、八妮、王鐵錘,大家相見甚歡,有著說不完的話。雖然都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聚在一起好像一下子忘了年齡,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和少年時期。
這些年為了生計,大家各奔東西,相互之間來往很少。今日相見,感嘆之余,幾個人就圍在一起喝酒談天,酒量不大的我,這一天卻喝到了極限,勉強送走娘家人,回家后倒頭便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九點。
妻子是個明白人,聽完我的話,就打電話給女兒的班主任續了兩天假,定在一月八日,農歷臘月十四回武漢。
妻子王云霞是河南嵩縣人,與我家是鄰縣,我們是在武漢上大學時認識的,后來結了婚。她是高個子,圓圓的臉龐總是透著一股靈氣,顯得美麗大方。我常夸她是我們店里的形象大使,美得她屁顛屁顛地跑前跑后,倒省了我許多心。
我們在武漢洪山區開的那家土特產店,門面房由原來的一間已發展到現在的四間,裝修后更顯得端莊大氣。前些年是我倆干,現在又雇了兩個河南籍的女工,平時在店里負責賣貨,有重要客戶時,也負責在茶室里給客人添水倒茶。店的名稱叫“河南老鄉”,是一個已經成為中國書法協會會員的大學同學題寫的,行草的字體顯得很有氣勢,在這個市場里顯得既有文化又招人眼球。
取這么一個簡單的店名其實是有用意的,因為在武漢的河南人很多,特別是這個洪山區,這些年住進了許多河南老鄉,大家一看到牌子就會有一種親切感,因此,我們店里的主客大都是些河南人。當然也有不少武漢的客戶,可他們愛討價還價,不像一說話就是河南腔的那些老鄉磨不開面子。
妻子平時負責在店里經營管理,我負責外出采購貨物。說是在武漢做生意,每年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河南轉,幾乎跑遍了河南的每一個縣。所以只要有河南老鄉來店里,聽口音我就知道他是哪個地方的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幾句方言出口,心一下子就近了許多。所以,他們來買東西時基本不還價。但我們的河南特產是貨真價實的,這可來不得一點虛假,因為老鄉們很識貨,為占點小便宜砸了牌子那可是得不償失的。
妻子的河南話沒說的,普通話講得也很好,這些年又學會了武漢話,與每一個客戶的關系都維系得很好,和氣生財這話一點都不假。
在家的這兩天里,除了陪母親,我去村里看望了五爺。五爺叫王廣德,今年六十五歲,年紀沒有我父親大,可他是長門,輩分高,和他同年紀甚至年紀比他大得多的老人都叫他叔。
五爺年輕時當過兵,憑著一米八多的個頭,干了幾年偵察兵,在自衛反擊戰中立過戰功。由于小時候家里太窮沒上過一天學,戰事結束后就復員回村了。盡管部隊執意挽留,可五爺堅持要回來,他說種莊稼才是他的老本行。
由于五爺在部隊的出色表現,復員回來后在王老莊干了三十多年的村支書,我們這個村現在仍然是全縣的模范村,大家都說這是五爺的功。
五爺眼不花,耳不聾,腰不彎,天生的結實身板。年輕時在部隊里摸爬滾打,復員后幾十年沒離開過農活兒,五爺從未生過病,如今依然精神煥發。別看他六十五歲了,往那兒一站,還像一個壯漢。雖然他不干支書了,可接他班的新任支書王國平遇事總來找他商量,五爺也樂意幫忙,因此,五爺就成了我們王老莊里的村魂級人物。
王國平今年四十六歲,因在叔伯弟兄中排行老六,同輩分都叫他六哥。他是我們縣城一高畢業的學生,臨近高考那年,父母先后患病,他又是個獨生子,不得不放棄上大學的機會回家照顧父母。
王國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長得文質彬彬的像個書生,平時愛穿夾克衫,人顯得干凈利落,說話辦事很有分寸,處事又公道正派,村里人都很喜歡他。
去五爺家串門時,正巧六哥也在那里,他們見了我,顯得十分高興,夸我有出息,這些年在武漢混得不錯,給老王家爭了臉,給王老莊爭了光。
五爺和五奶太熱情了,任憑我怎么推讓,都擋不住他們的盛情,中午執意留下我和六哥在他家吃飯。五爺的酒量依舊厲害,六哥就不用提了,三杯禮節性的酒下肚,二人輪著與我猜枚,我哪里是他們的對手,喝得我只有招架之力。
我們這一帶的山村里,招待客人最興的就是喝酒,但從不喝悶酒,劃拳喝酒才顯得盡興。盡管昨天的酒勁還沒過去,仍有點頭暈腦漲,可經不住他倆的勸,抖擻精神又喝了起來,肚里難受,心里卻得勁兒得很。
后來,我又去村里看望了幾個長輩,特意又去兒時好伙伴鐵蛋、六娃、泥鰍、悶葫蘆(均為小名)家串了門,大家親熱得很,還像小時候一個樣。見到他們的時候,仿佛又找回了童年。大家一時興起,結伴在村里轉悠起來,走走東家,串串西家,算是提前給大家拜個年,每家人見了我們都很熱情,因為平時都忙著在外面打工,只有春節前后的這段日子里大家才能見個面。王老莊是個小山村,不長時間我們就在村子里轉了個遍。余興未盡,鐵蛋又提議到村前的那條小河和后山上轉了轉,記憶中的很多東西大都還在,但早已不是先前的樣子了,河水山川依舊,物已今非昔比。
天快黑的時候,鐵蛋提議到他家喝酒。一聽說還要喝,嚇得我膽戰心驚,今晚說什么也不敢再喝了,就我那點酒量,連續這么喝下去,別想再回武漢了。由于心里發怵,盡管很想和他們在一起,但還是找了一個借口,躲過了這一“劫”。
我知道,這些年伙伴們都在外邊打工,大家聚在一起機會難得,但因為酒的原因,也只好忍痛割愛了。
六
一月八日早上五點,我叫醒妻子、女兒準備起程。外邊的天空一片漆黑,山村冬天的早晨比夜晚還要冷。母親卻早已做好了飯等著我們,父親也在忙著給我們準備帶回武漢的東西。
妻子說母親做的手工饃好吃,吃了母親蒸的饅頭,街面上賣的就感覺味同嚼蠟。為了能讓我們吃上手工饅頭,幾天來母親起早摸黑不停地蒸,要我們多帶些回去。知道母親舍不得我們離開,因為我看見她的眼睛紅紅的。上了歲數的老人,大概都希望子女們能經常圍在身邊吧。
父親一聲不吭地抽著悶煙,蹲在地上不說話。知道他也不希望我們走。可實在是沒有辦法,那邊的生意是小事,女兒還得上學呀。昨天晚上我曾勸母親,你和父親要是舍不得我們走,就跟我們一塊兒去武漢過年吧。母親卻不肯答應,她說在鄉下住慣了,哪兒也不想去。我知道他們離不開這個家,離不開這個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小山村。
在武漢的這些年,我們曾接父親、母親去住過幾次,可每次住不上三天就嚷嚷著要回來,怎樣挽留都不行,再住下去恐怕就要生病了。無奈之下,每次都是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母親總說:“城里雖好,沒有咱鄉下住著踏實。”父親則說:“生就的坷垃命,享不了這城里的福!人太多,車太多,到處都是樓房馬路,讓人暈頭轉向。”特別是冬暖夏涼的空調,住上一天,父親就會渾身不舒服,他說冬天就得冷,夏天就得熱,冬天不冷,夏天不熱,那就亂了套。
是的,妻子是武漢一家醫學院畢業的大學生,她學的專業就是傳染病學,畢業后曾在武漢一家醫院的傳染科上班,后來為了幫助我,在生意最慘的時候,不僅沒有一聲責怪和抱怨,還拿出了當時家里所有的積蓄,把結婚時買的金首飾也賣了,辭去醫院的工作和我一起干,為我吃了不少苦。患難見真情,我曾為此感動得落過淚。因此,我非常尊重她。后來在她的支持下,生意才一天天好了起來。沒有她,我絕對沒有今天,我對妻子更多的是感激。
“不回武漢了,那甜甜(女兒的乳名)怎么辦?她還沒有放假哩。店里的生意怎么辦?進的年貨賣不出去怎么辦?”我一口氣提出了許多現實問題。
妻子用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說:“非常時期,你說的這些都不重要。”我一時不知道怎么辦。
就在妻子哄著哭鬧的女兒時,我的微信朋友圈里也傳來一條消息,是武漢一個權威部門發布的,通報武漢出現了新型肺炎病例,提醒大家注意防范。
妻子瞪了我一眼,再次用堅定的語氣說:“這次你必須聽我的!”
想不到一向對我言聽計從的她,在這件事上竟會好此蠻橫。她說的對與錯我無法確定,心里雖然有些不快,但還是無可奈何地接受了。
七
時間很快過去,關于疫情的報道鋪天蓋地而來,形勢也一天比一天嚴峻。后來很多專家都去了武漢,確定這是一個具有傳染性的病。
回武漢是沒有指望了,這個春節該怎么過呢?
可我轉念一想,這也是難得在家的日子,打算去村里再探望一些多年不見的兒時伙伴。可接下來幾天發生的事情更讓人感到吃驚。王老莊所在的地方政府忽然通知村村封路,一律杜絕外來人員進入各村,嚴禁村民們外出走親戚和互相宴請,一律宅在家里實行自我隔離。進入我們王老莊的各個路口全都派人設了卡點,人群不能聚集,車輛嚴禁通行,去村里拜訪小伙伴們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了。
山區的村民們大都是些大大咧咧的性格,遇事不像城里人那么敏感。可如今不一樣了,山里人也用上了手機,城里人知道的事情,他們照樣知道。所以王老莊也人心惶惶起來,有種人人自危的感覺。
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這哪里是在過年,分明是在過關。
一月二十六日,農歷大年初二的晚上,村里的大喇叭忽然響了,傳來了村支部書記六哥王國平的聲音,他用十分嚴肅的語氣提醒大家出現發燒、咳嗽、乏力、流鼻涕、咽痛、呼吸困難等癥狀者立即向村委報告。
六哥的話音剛落,又播報了一條令我十分震驚的緊急通知,要求迅速排查從武漢回來的人,還要排查與這些人員有過密切接觸的人,并實行嚴格的隔離措施。
天啊,我們可是從武漢回來的!
一想到這,我內心就有些恐慌,不由得害怕起來。
王老莊村正確的叫法應該是王老莊組,因村部設在王老莊,所以叫王老莊村。王老莊只有三百多口人,還有另外六個小組共兩千余人。這些年,年輕人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常住的都是像母親和父親那樣的老人,還有一些留守婦女、留守兒童。在外邊發展得好的一部分人,大都在城里買了房,孩子也都在那里上學。孝順一些的,父母本人也愿意的,大都把他們接進了城,平時村里根本就沒幾個人。尤其像王老莊這樣的村民小組,基本上就是一個空殼村,根本不像小時候那樣熱鬧。好歹大家的老房子和祖墳還在這里,外出打工的人不管有多忙,或是在城里安了家,春節都是要趕回來過年的,只有在這個時候,王老莊才是最熱鬧的。
喇叭里六哥的話音剛落,我急忙翻看手機,想看看事情真的會有這么嚴重嗎。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手機簡直要爆屏,到處都是封村、封路、封城的消息,更有一些特別刺激我的信息反復出現著:徹底排查從武漢回來的人,排查與武漢人有接觸的人群。
排查就排查吧,可這大冬天的,萬一與我有過接觸的人有誰感冒、發燒、咳嗽了,我該怎么對人家解釋?恐怕跳進黃河也說不清。
大喇叭又響了,還是六哥的聲音,通知每家每戶速派一人去村部領口罩和消毒液,這一下我真的是六神無主了,有一種大禍臨頭的不祥之兆。
口罩和消毒液是二哥王國華領回來的,二哥肯定也想到了什么,所以沒打電話就幫我們領回來了。二哥來送這些東西的時候,也戴著一個大口罩。
一看二哥進門,我惶恐地站了起來,不知說什么好。
二哥的話似乎給我帶來了希望,由于過度緊張,差點都忘記我們已經回來二十多天了。二哥把口罩和消毒液送給我們的時候,妻子拿著體溫計走了出來,給我和女兒、妻子自己都測了體溫,均在正常值范圍。然后又分別給父母測了體溫,最后也給二哥測量了一下,大家都沒有問題,一家人這才放下心來。
父親忽然開了腔,大聲說道:“舊社會的時候有傳人的事,那是霍亂、天花、鼠疫之類的東西,人們不也熬過來了嗎?現在是什么年代,醫療條件那么好,還怕這個病毒!”說完,他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抽著煙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母親也應聲附和著:“哪有那么厲害,看把你嚇成啥樣子。”
妻子說:“媽,這個病不是開玩笑的,遠比我們想象的嚴重得多,大家還是小心一點好。”說完又催我趕緊把從武漢回來后的詳細情況上報給支書六哥。
我不敢怠慢,急忙打電話把我們回來后的有關情況給六哥說了一遍。六哥沒說什么,反倒安慰我們不要緊張,他說:“不是說每一個從武漢回來的人都帶病毒,你們回來這么長時間了,不是很正常嗎?那就說明你們沒有事,安心地待在家里自我隔離就行了。”說完又詢問了我們家人的體溫、身體狀況等,我如實告訴了他。
六哥的一番話,讓我和妻子很感動。
八
令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月二十八日,農歷大年初四,上午十點二十分,我無意間翻看了一下手機,發現我們王老莊王氏家族群里炸開了鍋,這個家族群的名字叫“王老莊王氏家族群”,群主是留守在家的一個叫王麻子的人。王麻子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和我一塊上學,但我倆關系并不好。
王麻子五歲時出水痘留下了后遺癥, 臉上有許多麻坑坑,雖然他的大名叫王有德,可村里人沒幾個叫,背地里都叫他王麻子。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一次打陀螺比賽王麻子輸給了我,氣得他一腳把我的陀螺踢飛了,當時年幼不懂事,我罵王麻子不要臉。一聽我罵他王麻子,揭了他的短,他撿起一塊石頭就朝我砸來,我哪里肯饒他,兩個人就打了起來。
王麻子個子小,不是我的對手,被我摁在地上揍了一頓。這事驚動了班主任和校長,把我倆狠狠地批了一頓,才算平息了這場爭斗。這件事我很快就忘了,可王麻子卻記仇了,再也不理我了。
其實,王麻子心知肚明大家都是這樣叫他的,可他卻不接受這個現實,大概是“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吧。但那時年幼,哪曉得這個道理?可這家伙個子不大,心眼卻多得很,幾次我主動向他示好,主動找他說話,他就是瞪著眼不肯理我,一直到初中畢業,王麻子看見我就像仇人。
王麻子上學時貪玩,還有小偷小摸的行為,成績總是班級倒數,常被學校點名批評。初中畢業后,他就不上了。在村里混蕩幾年后,跟著他一個表叔學了一年木匠活,因吃不了苦,手藝沒學成,又回到村子里。后來也曾和村里的青年外出打過工,可他下不進力氣吃不了苦,干不上三個月就回家了。
王麻子的家庭早些年在王老莊算得上富戶,父母雖然都是農民,可比其他人腦子活,很早就在鎮上開個鹵肉鋪,生意不錯,成了老家鎮上的名吃。靠著勤勞和省吃儉用,全村第一家蓋起了小洋樓,當時的村里人眼紅了好些年。
本來王麻子是姊妹三人中年齡最小的,父母最疼的也是他。兩個姐姐出嫁后,父親王中法準備把鎮上的那個鹵肉店交給他經營,以便能子承父業,更重要的是大小干個事能讓他娶上個好媳婦。可這家伙卻不愿干,他覺得在大街上油頭油腦地賣鹵肉丟人,氣得父親王中法病了一場。
王麻子自小嬌生慣養,一家人都寵著他,沒吃過什么苦,長大后卻變成了一個游手好閑的人。如今他的父母老了,生意早已破落,雖然還勉強支撐著門面,但也只能養家糊口,早已不如從前。
王麻子既不出去打工,也不去鎮上幫他父母做生意,整天和一些五郎混鬼喝酒打麻將,有時還去外邊尋花問柳,沒錢花了就伸手向兩位老人要。遇到這樣的兒子,誰也沒有辦法。盡管他家現在的條件還不算太差,可由于名聲不好,沒有哪個姑娘愿意嫁給他。三十好幾的人了,仍是光棍一條。
王麻子人懶,腦子卻不笨,思想上也挺趕潮流。在家里閑著無聊,也仿著鄰村的樣子,自己當群主建起了一個王氏家族微信群。村子里留守在家會玩手機的人都被他拉進了群,無聊的時候就在群里與人閑聊。后來又擴大了隊伍,把在外邊打工的人都拉進了群。
村里人不喜歡王麻子,但本能的家族觀念和鄉情,大家還是都進了這個群,尤其是那些常年在外打工的人,這個群好像就是王老莊,閑時瀏覽一下,聽聽鄉音,敘敘家常。
把我拉進家族群的是我二哥王國華,進群后一看群主是王麻子,我就想退出,不是因為小時候有過節,主要是我厭惡像他這樣不務正業的男人。孩童時的傻事雖然沒有忘卻,但到了這個年紀,早已一笑了之,誰還會去計較呢?王麻子卻不是這樣的人,他仍然記仇。
我剛到武漢的時候,每年春節都要回家過年,有時明明在村子里看見了他,他肯定也看見了我,可每當我準備走過去給他敬煙說話的時候,他總是故意轉身躲開。我知道他還在記恨小時候打架的事,這樣的人實在難以相處。鄰居都看不下眼了,勸我不要理他。
原本我是用“故鄉的云”這個昵稱進的群,后來王麻子通知大家都要用真實姓名,便于互相認識。想想也有道理,我二話沒說就改成了自己的真名王國海。王麻子肯定知道我在里邊,但幾年來他幾乎和群里的所有人都說過話,可一次也沒搭理過我。還好,他并沒有把我移出這個群。如果沒人在群里直接叫我,我從不主動發言,但每天不管多忙,總要進群里看看鄉親們的聊天話題,慢慢地成了習慣。
接連三條信息發下來,便有人跟帖了。為了今后還要見面,我不愿指名道姓地把群里這些家族人的姓名點出來,只把他們說的話寫出來,就用字母代替吧。
a說:“對啊,王國海就是從武漢回來的。”
b說:“他還和我握過手。”
c說:“王國海還給我倒過酒。”
d說:“王國海到過我們家。”
我真想罵這個e,可按輩分我得叫他叔,只好忍了。
一群人一咋呼,接下來便有人跳出來大罵,雖然沒提我的名字,但罵的分明是我。
f說得更是繪聲繪色,他說我在武漢肯定是做販賣野生動物生意的,要不然咋能在武漢買起房子,買起車呢?干這行利潤大,王國海就是干這個的。
微信群雖然發的是文字,可實名實姓地跟當面說話又有啥區別,只是看不清那一張張可惡的臉而已,我的肺都要氣炸了。我為啥回來?我為啥回來你不知道嗎?王帥的婚禮上都見過面了,你難道不知道我回村是參加婚禮來了?我有個屁陰謀!
我非常清楚,這是王麻子煽風點火故意整我,看來他還真的是舊仇難忘,借著這個機會想要報復我。這一招夠狠的。
我回來二十多天了,不僅參加過侄子的婚禮,還真的在村子里轉過好幾次,串了不少人家的門。在這個非常時期,王麻子提醒大家我是從武漢回來的,讓大家離我遠點是情有可原的,我完全能夠理解和贊同。可你他媽的干嗎要用“據群眾舉報”這個字眼呢,自己編造的東西為啥不敢承認?分明是小人之舉。按輩分王麻子我倆是同輩,但不罵他一句我心里憋得慌。
參加侄子婚禮是真,村莊里拜訪長輩和兒時伙伴也是真,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帶著病毒回來的?再說,我在武漢做的是河南特產生意,咋又變成賣海鮮的了?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何必造這個一下就被揭穿的謠言呢?這不是故意煽動人們的情緒,把我往死里整嗎?王麻子啊王麻子,真沒想到你這個看似無用的小人,原來竟這么有心計,關鍵時刻竟能使出這么一招兒,看來我還真的不該小看你。
令我不安的信息還在不停地滾動著。
這個群里共有二百八十六人,估計了一下,大概有五六十人在發著對我十分不利的指責或質問的信息,有的甚至是恐嚇。還有一些人罵著難聽的話,雖沒涉及祖宗,但罵得很難聽,不過這些罵人的人輩分都比我高,同輩或比我輩分低的人,由于是實名,只是瞎嚷嚷,并沒有人出來罵。群里的大多數人也許是沒看到微信,或許是看到了不愿意發聲。
我就這樣抱著手機看著等著,想看看大家還要說些什么,心幾乎快提到了嗓子眼兒。如果那些人再這樣炒作下去,那可真的是眾怒難犯啊,趕我們出村恐怕是最輕的,說不定還會發生更嚴重的事,想想真的很害怕。
妻子在屋里逗女兒玩,母親和父親在看電視,父母不會玩微信,當然不在這個群里。妻子也不在群里,這里發生的情況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決定暫時不告訴他們,因為在事情不明了的情況下給他們說,我害怕他們比我還緊張,所以就一個人躲在下屋里看手機。
是的,王海洋確實在武漢打工,他是王中奎二叔的大兒子,經常和女朋友一起到我們店里玩,我們時常見面。
王海洋的這條信息對我來說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可以說是一根定海神針。因為他的話最有說服力,村里人也都知道他在武漢打工。春節期間他被隔在武漢沒回來,所以他的這條信息起到了“撥亂反正”的作用。
好長時間微信群里一片空白,沒有人再跟帖說話了。
又過了大約幾分鐘,王海洋發來一張他與女朋友的合照,兩個人笑得甜蜜蜜的。王海洋的照片剛發出來,又引來了一些在外地打工因疫情沒能回來過年的年輕人跟帖,風向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有抨擊王麻子編造謊言陷害人、嚇唬人的,有轉發專家講解防范病毒常識的,有贊美醫務工作者、軍人和捐款捐物者的。話題一下子轉移開來,又有許多人站出來公開替我說話。這些人原來都在潛水,沒有跟帖發言,忽然能站出來替我解圍,我真的是感激涕零了。
看著一條條催人淚下的話語,感激的淚水涌滿了眼眶。我真想對他們大喊一聲:“鄉親們,我愛你們。”可我不能,因為理智告訴我,這個時候還是不能隨便說話的,盡管有這么多人在挺我,但稍有不慎,可能還會引起許多誤會,甚至引火燒身。畢竟先前那些攻擊我的人并沒有出來承認錯誤。
我在心里默默祈禱著,默默感激著那些可愛的鄉親們。
母親喊我吃午飯的時候,微信群里已趨于平靜,我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邊吃飯邊把微信群里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大家一陣驚訝之后,埋怨我為什么不早說。
父親氣得滿臉通紅。
一家人都覺得妻子說的有道理,催促我立馬給六哥打電話。
六哥的話令我感動,但他也接受了我的意見,同意下午帶村醫到我們家來做檢查。
剛放下六哥的電話,沒想到大哥忽的一聲推開大門,一腳門里一腳外地嚷嚷起來,聲音大得震飛了在院里吃食的雞。
大哥的號叫讓我目瞪口呆,連王麻子都沒有說出口的話他竟然當著父母和妻子的面吼了出來。我已不是憤怒,而是一下子變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回答他。
妻子在一旁顯得很尷尬,不停地搓著手不知道說什么好。
旁邊的女兒嚇得趕緊躲到她的懷里。
大哥不但沒有收斂,反而又大聲叫道:“你們都看看家族群里怎么說,人家都說他是帶著病毒回來的,這還能有假嗎?他不是回來成心害我們是干啥哩?王國海你就別再演戲了,你的紅包我們不要了,現在就退給你,這錢恐怕也不干凈,說不定里邊還沾病毒哩!”說完,大哥掏出隨身帶來的幾個紅包,啪的一聲甩在了桌子上。
做夢也想不到,大災大難面前,我的親哥哥竟會變成這個模樣。
正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侄子王帥、大嫂、二哥、二嫂趕了過來,后來才知道是母親打電話把他們叫來的。
王帥是個大學生,學的是營銷管理,幾年來一直在石家莊一家公司做營銷主管。不僅有文化,而且見過世面,平時又特別會來事,不像大哥那么狹隘,逢年過節的時候都要給我發信息祝福,在我的心目中,侄子是好樣的。
大嫂陰著臉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妻子和女兒,慌忙把嘴上的口罩向上拉一下,沖著大哥和侄子使了個快快離開的眼色,然后順手掂起桌子上的那幾個紅包,拉著大哥神經兮兮地跑了出去。
臨出門時,大哥故意把大門甩得很響。
聽完村醫的話,大家都舒了一口氣。
九
村醫王天偉給我們一家做了體檢后,為了穩定村里人心,六哥又特意在村里大喇叭里公布了我們一家人的檢查結果,并通報了我們的健康狀況。安慰大家不要過度驚慌。并再次強調,從武漢回來的人只要經檢查沒有患病,不會對大家的安全有影響。王國海一家經檢查合格,大家以后就不用再擔心了,希望大家不要歧視他們,同心協力共渡難關。
有了六哥的肯定,我們的心終于又平靜下來,心想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同時也“約法三章”,雖然健康沒問題,但一定要老老實實待在家里自我隔離,至禁令解除為止。
一月二十九日,農歷大年初五,母親天不亮就起床了,按照我們老家的風俗,她要把灶內的柴灰送到門外的小路上,這叫送“窮灰”。我們這一帶的農村有個風俗,正月初五被稱為“破五”,這天早上各家各戶都要早早起來送“窮灰”(也叫送窮神),所謂的送“窮神”,就是把灶內的柴灰弄上一些送到大路上,標志著把“貧窮”送走了,來年會迎來好運。
長大后才知道,這個“窮神”其實就是《封神演義》里姜子牙給他老婆馬氏封的神。“破五”也有告別新年的意思,過了這一天,年就算過完了,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破五”里的這個五,一是指農歷正月初五,二是指五窮(智窮、學窮、文窮、命窮、商窮),破五就是破除這“五害”的。村里的年輕人早已不相信這些了,更沒人去送什么“窮灰”,他們相信的是過完年就把自己送出去,送出去就能夠掙票子,家里就不會窮。只有上了歲數的老人,還在送“窮灰”。
我們這里雖然是個小山村,但這些年燒水做飯很多人家都用上了液化氣,不過也有許多人不習慣,還在使用燒干柴的那種土灶。我們也曾給母親買了液化氣灶,可她沒用幾天就不用了,她說用柴火做的飯好吃。因此回到這個小山村,依然能看到裊裊炊煙。
母親用鐵锨鏟了柴灰,準備去門外的路上送“窮灰”,開大門時卻發現怎么也打不開了。她心想,這門明明是自己昨天晚上從里面用鐵條插上的,并沒有從外邊上鎖啊,怎么會打不開呢?就急忙打開右邊鐵門上的小窗口,想看看到底怎么了。
農村大門現在一般都是鐵皮制作的,以前的木門基本絕跡了。鐵皮大門右邊的一扇開有一個小方洞,裝有暗鎖,為了安全,人們離家時會把門從里邊反鎖著。
母親伸手朝門外摸去,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原來我家的大門不知什么時候被人從外邊鎖上了,那把鎖很大,把兩個門環連在一起鎖上了,這絕不是一般小孩子們的惡作劇。
母親一看出現了這樣的事,既著急又害怕,急忙把父親叫起床。父親出來伸手一摸,不由得又發了脾氣,站在院子里罵了起來。
父親的叫罵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昨天晚上在手機上看連續劇睡得晚,本打算要睡個懶覺的,不知道父親這么早為什么在院里罵人,會不會又發生什么事了。想到這里,我急忙叫醒妻子,兩個人慌慌張張地起了床,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無奈之下,我急忙給二哥王國華打電話,告訴他家里發生的事,讓他趕快趕過來。
二哥和二嫂結婚后,和父母分開過日子,他們倆都是村里的小學教師。學校離家只有幾里地,兩個人平時都在村里住。二哥的家離父母居住的老宅子不是很遠,十幾分鐘的時間騎著電動車就趕了過來。
聽到二哥說話的聲音,我知道他已經到門口了,急忙問他外邊到底啥情況。沒聽到二哥的回話,卻聽到了他的罵聲。想不到一向斯斯文文的二哥也會罵人,而且罵起來還那么兇。沒等我們弄明白是咋回事,只聽咣的一聲震天響,二哥用大鐵錘把鎖在門上的大鐵鎖砸開了。是我電話里告訴二哥大門被人從外邊鎖上了,所以他是有備而來的。
這還算小事,大門兩邊的墻壁上更是貼了許多手寫的標語。總之,每一條內容,都認定我們是從武漢攜帶病毒回來的“罪人”。
可這些話你對誰解釋去?
一切都已經晚了。
父親已不再罵,蹲在地上抽煙生悶氣。
母親、二哥、妻子,在門外撕扯著那些標語。
妻子沒有說話,抬眼看了我兩下,那意思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是的,這些人的做法實在太過火了,私自封堵村民的門戶是違法行為,法律絕不允許他們這么干,我覺得二哥的話有道理,我們應該報警,以震懾一下這些人的囂張氣焰。
但轉念一想,報警是不妥的,都是鄉里鄉親的,又是同宗同族的王家人,外村人知道了豈不成了笑話?如果警察查明真相,大過年的把人抓了,以后回村怎么相見?雖然這些人做得太過火,但在這嚴峻的疫情面前,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能是在警告我們不要隨便外出,提醒村民們不要來我家串門吧,我們注意一點就行了。
這樣想著,我便勸二哥這件事就算了,咱們清理一下就行了,不用大驚小怪,也不用給警察找麻煩了。大家的心情咱應該理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聽我這么說,二哥恢復了平靜,不再說什么了。
不知道大哥大嫂從哪里得到了消息,明明我們沒有打電話叫他們過來,可他們卻不請自到了。
事情過后,我曾問過父親、母親、二哥、二嫂,他們都說沒有給大哥打過電話,大哥的宅子在村子西頭,離老宅比較遠,還隔著一條小河,他們是怎么知道的呢?至今我都弄不明白。
這就是我的親哥哥,這就是我的親大嫂。
大哥,我的大哥,你我可是一母同胞啊!
腦子里想了這么多要發泄的話,但我最終沒有說出口。
父親一邊罵一邊還真的把菜刀抹在了脖子上,也許是刀刃太利,也許是父親氣過了頭,脖子上忽然流出了血。
父親的大義凜然如果是出現在外人面前也許是壯烈的,可偏偏是這樣的場景。
小時候父親是我們的守護神,別看他沒文化,不認識幾個字,脾氣有點暴躁,可每當關鍵時刻,他都會像老牛護犢般地護著我們。記得七歲那年春節,大哥帶著我和二哥在院子里把從外邊撿回來的啞炮剝開,把里面的黑色火藥倒出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