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我身后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讀到這里，我不禁看看旁邊的父親。父親也看看我。我笑笑，父親也笑笑……

我問父親是不是以前也目送過我上學，爸爸還是笑笑，沒有言語。

所謂人生，也無非是你站在街中一角，看著身旁的車水馬龍，目送著一場場繁華如夢離去，親人，朋友，這些看似海誓山盟，實而到最深處，到真正要離去之時，也許抵不過昔時灞橋的一彎柳枝，目送無言；而人的一生最終全是目送，每分每秒，都有一種離去，但我們亦不能每分每秒都感傷，也許有人為此傷心，但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這樣的人，又有幾個呢？我們每分每秒都在失去，亦在得到；失去的，強留在世間也無法挽回，目送，不必追，也許，這正是龍應臺的一種心得吧。

有些路啊，只能是一個人走。

也許年輕而意氣風發的時候，你急于要離開父母家人的庇護，外出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這種話，似乎聽過很多了，可當你歷練成熟抑或正接受磨練時，你卻發現那時曾經被你不屑一顧得人，物，是多么的重要，卻都被你魯莽的心忘記了。這些路，你只能一個人走，盡管千萬個不舍得，千萬個不理解；你在走，而那時你所懷念的，卻再也不會追上來了；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哪怕沒有回頭。

人的一生從奔跑開始，到競走，到步行，到漫步，到停止，自始至終目送著你所看到的，漸行漸遠。

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有些關，只能一個人過；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目送，不必追，即使追回來的，也不是你的；沙上有印，風中有音，光中有影。

當你漸行漸遠時，也許忽略了背后，你留下的；沙因為有你，才有印；風因為有你，才有音；光因為有你，才有影；沒有一個人的存在時沒有價值的，每一段人生，每一段目送，至少都會留下一點一滴，如印，如音，如影；盡管總有一天，你會走到這條路的盡頭，但這些在過程里留下的點點滴滴的燦爛，即使到了生死輪回的邊緣，又何曾忘記呢？

那么看看你已逝的生命里，又有多少這樣的燦爛，印陷在沙里，風來了又如何；音刻在風里，風停了又如何；影印在光里，無光了又如何；這些美麗早已永恒的像星星，在洪荒里送走自己，想追必是追不到的，而那些刻在時間里星星，是想摘也摘不下來的；目送，真的不必追！

只因為沙上有印，風中有音，光中有影。

漫山遍野的茶樹開花。

目送，一切走遠遠遠地離去，永無歸時，你看漫山遍野的茶樹開花，它們開得絕美，而你卻只剩下思念的權利，思念那些不存在的存在，又是何必呢？

茶花，茶花，雪白的山茶花，也只能是對故去的事的哀念，一直沉浸在茶花里，又有何歡呢？漫山遍野的茶樹開花，本意也并非讓你沉浸在過去里；花的開放，不也正是目送了很多，繼而向前嗎？

它們只是向你在宣告：目送，不必追。

我們目送，目送失敗和脆弱，失落和放手，目送纏綿不舍和絕然的虛無，目送幽微，如燭光照冷山壁，深邃，憂傷，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