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曾試圖在平淡的學習、工作和生活中寫一篇文章。寫作是培養人的觀察、聯想、想象、思維和記憶的重要手段。范文書寫有哪些要求呢?我們怎樣才能寫好一篇范文呢?下面我給大家整理了一些優秀范文,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我們一起來看一看吧。
同窗篇一
悠悠的云里有淡淡的詩,淡淡的詩里有綿綿的祝福。愿你天天沐浴著源源不斷的喜悅和幸福。
春天,有夢一般的花;春天,有花一般的夢。春天到了!愿你的夢,像美麗的花;愿你心中的花,像美麗的夢!
愿你的笑聲,像五月的鳥鳴一般清脆;愿你的情感,像五月的陽光一般熱烈。啊,朋友,愿你的心,像五月的石榴花一般充滿激情!
在茫茫人海中,彼此能夠相逢、相識,多么難能可貴!珍惜這擁有的一切吧。相片發黃了,賀卡褪色了,笑聲消失了,但青春的金色回憶永不磨滅。
友情啊,熾熱如冰天雪地的炭火,淡泊如藍天倒映的湖面。
一天天編織著粉紅色的思念,一天天期盼那草綠色的歸帆
春天,有夢一般的花;春天,有花一般的夢。春天到了!愿你的夢,像美麗的花;愿你心中的花,像美麗的夢!
愿你的笑聲,像五月的鳥鳴一般清脆;愿你的情感,像五月的陽光一般熱烈。啊,朋友,愿你的心,像五月的石榴花一般充滿激情!
在茫茫人海中,彼此能夠相逢、相識,多么難能可貴!珍惜這擁有的一切吧。相片發黃了,賀卡褪色了,笑聲消失了,但青春的金色回憶永不磨滅。
友情啊,熾熱如冰天雪地的炭火,淡泊如藍天倒映的湖面。
一天天編織著粉紅色的思念,一天天期盼那草綠色的歸帆……
同窗篇二
生活若沒有朋友,就像生活沒有陽光一樣。短短的初中三年即將過去,我叫到不少益友。
在學習上,我身邊有不少成績優秀的同學,她們每天都會很認真地完成作業,而坐在他們旁邊的我也不好意思出去玩,也在拼命的完成作業,每每遇到不會的題目,他們都會不厭其煩地叫我解題的過程。他們猶如一棵大樹,而我就是旁邊的一棵小樹,在不停地長大,想要比大樹還大,從她們身上汲取游泳的經驗。
再遇到風雨時,大樹會為小樹遮風擋雨,在成長的路上互幫互助,最終匯集成一片森林。
在日常生活中,朋友更是必不可少。
我想我確實要學習這種堅持不懈的精神。
不知道現在的朋友以后還能否再在一起,不是所有的青春都能重來。好好珍惜這些在成長路上給予你幫助的同窗益友吧!
同窗篇三
;自從走上領導崗位,我在基層一共干了十六年,一年區委副書記,一屆區長,兩屆書記,在全市正處級干部中算是年頭長的了。那些比我下去遲的,干一屆,或干個十年八年都提拔走了,有的已經提拔到省里,有的交流到外地,早已是正廳級了,我依然原地踏步,不知道組織上是怎么考慮的。按照我原來的打算或以往的慣例,我干一屆區長再干一屆書記就差不多了,該提拔提拔,不提拔也該找個相應級別的清閑地方待著。可是,干著干著,就又干了一屆。十六年,除了第一年的副書記輕松一點兒,其余十五年,我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不要說那些大大小小的安全事故,就是那些老板們下屬們過年過節送的錢送的卡,我都不知道退掉和拒絕了多少個。我知道送錢送卡與那些安全事故一樣,都是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爆炸。就這樣還不斷有人舉報我,說我貪,說我是腐敗分子。要說這么多年我一點兒問題沒有不現實也不客觀,在基層干,又是多年的一把手,整天在錢里滾,無論怎么洗也洗不干凈。我認為,中國官場沒有絕對干凈的人,就像我們每天呼吸的空氣,總體污染了,無論你采取什么措施,也很難保證你吸進去的都是干凈空氣。但有一個好,那就是我膽小,運氣也好,能掌握好尺度、把握住底線,吃吃喝喝可以,送錢送物送美人堅決不要,公家的便宜可以占一點點,私人的錢財我一分也不收。所以,他們怎么查也沒有查出我有什么大毛病。現在上面抓得這么緊,就連吃吃喝喝都不允許了,更不要說那些不義之財,還是早一點兒離開權力中心,早一點兒安心。
如果有人問我在底下干這些年最怕什么?我說,既不是紀委也不是檢察院,因為我心里明白,他們不會找我的,即使找了我,也不是我的事。我最怕的,就是半夜有人給我打電話。因為這個時候打電話,不是這里死了人就是那里失了火。這些事故幾乎都是突發事件,比如車禍,比如礦難,都是無法預測的,也是無法掌控的,但只要死了人你就要負責,畢竟是在你這塊地皮上出的事情。中國就是人多,哪天不死人?死人不要緊,但不能死得多,不能集中一塊兒死,死多了,不管是不是我的責任,我這個區長區委書記就不要干了。還好,這十五年的地雷陣我終于蹚過來了——現在可以安全著陸了。
其實,當官就圖個表面風光,前呼后擁的,小車來小車去的,到哪兒都有人引導都有人服務,說什么都是做指示。特別是在區里干這些年,整天有一幫人圍在身邊,聽到的都是好話,我說什么都是對的,好像我這個人是萬能的,什么都懂,什么都會,只要是我提出的意見,沒有一個人敢當面說個不字。我知道,他們這樣順從我,都是想從我這里得到好處,沒提拔的想得到提拔,已經提拔的還想提拔更大的官兒。因為這些都是我一句話的事,我想叫誰干就叫誰干。這樣就有一些人整天圍著我轉,說好聽的話,甚至送錢送卡,有的還通過別的途徑,比如上級領導、我的同學或朋友,給我打招呼打電話。甚至有人為了一個副科級,找了不下十個人。這有什么辦法呢,在機關干講究的就是一個級別,沒有什么能證明你的成績,級別上去了,就說明你干得好,級別上不去,你干得再好,都認為你是一個失敗者,至少是不成功的。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時候年輕氣盛,好面子,一根筋,就是想當官。認為只有當更大的官,才能光宗耀祖,才能實現人生價值。其實,我心里的苦心里的累沒有多少人真正能夠體會。因為既然當了,就要好好當、就要當好、就要負責任,上要對得起關心自己培養自己的領導,下要對得起信任自己的百姓。這就叫騎虎難下,不干吧,想干的人多得是,可以說是趨之若鶩,許多人想干還干不上呢;干吧又有些吃力不討好。當官無止境,誰都想當更大的官,但位子就那么幾個,是稀缺資源,僧多粥少,這樣就形成了競爭。為了今天這個副廳級,我比別人多付出十倍的努力都不止。這個副廳級,除了工資多拿一點兒,沒有什么權力,也沒有什么好處,但想要的人多得是,據說是三個人爭一個位子。當然了,這個我沒有關心,也沒有問,活到我這個年齡,對什么都看透了想開了。最后還是老丈人出面才擺平了這件事,今天的主席臺上才有我的一席之地。
但是,有一點我想不通,鄒海濤口口聲聲說,他對政治不感興趣,現在偏偏和我坐在一起,而且都坐在主席臺的第一排。你想想,一個拿手術刀的外科醫生,不在手術室里好好做手術,跑到這里開什么會!而且,憑什么要給他一個政協副主席的位子,是不是這樣的位子送不掉了?我從左邊上臺階往主席臺上走的時候從他身邊經過,我故意扭過臉不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拿著手機在玩兒。
離開會還有幾分鐘,人還沒有到齊,大領導還沒有到。我打開手機微信,看看朋友圈有沒有笑話或段子之類的,這樣的會實在是無聊無趣得很,自己要給自己找一點兒樂子。我抬頭看看臺下,黑壓壓的一片都是人頭,都在低頭玩手機。我有時想,現在的人三天不給他飯吃可以忍受,半天不給他手機肯定受不了。我點開微信,看了幾條,沒有什么特別的,都是一些勵志性的心靈雞湯。我終于還是忍不住點開鄒海濤的頭像,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就四個字:祝賀榮升!他很快就回了,幾乎在我發出去的同一秒。他先給我發了一個笑臉,接著又發了一句話:我這是陪姑娘撒尿。
這話我懂。在我們老家,過去生產隊時期,男女社員一起干活,大呼隆,一塊兒來一塊兒去,像趕集,但中間都要休息一下,是為了大家方便。這時男社員一般找一片莊稼地或小樹林就地解決,女社員卻要成群結隊地回村里解決,有的還要順便給孩子喂奶。有的女社員還是大姑娘,既不喂奶又沒有尿,不需要解決,但也跟著回去了,就是陪著說說話,這就叫陪姑娘撒尿。我不明白鄒海濤為什么把自己當選市政協副主席叫作陪姑娘撒尿!
我與鄒海濤是初中同學,是一個公社的,但不在一個大隊,小學不是在一起上的。我們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兩家相距將近二十里。我們初中時就兩個班,他是一班的學習委員,我是二班的學習委員,我語文好,他數學好。教語文的高老師喜歡我,教數學的馬老師喜歡他。高老師是一班班主任,馬老師是二班班主任。我們倆雖然不在一個班,但老師都是一樣的,馬老師來我們二班上數學課的時候經常提到鄒海濤,高老師到一班上語文課的時候也經常提到我,因此,我們倆都是學校里的名人。校長對我們倆都很器重,學校舉辦什么活動,我們倆都要上去發言。我們倆雖然經常在老師辦公室或老師宿舍里碰面,但從來沒有說過話,因為他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其實,就是相互妒嫉,相互不服氣。
那年中考,我們學校只有四個人考上了普通高中,兩個是往屆的兩個是應屆的,兩個應屆生就是我和鄒海濤。
上了高中以后,我與鄒海濤不在一個班,后來我學文科他學理科隔得更遠了,但是,我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比上初中時好多了。吃飯時在食堂碰到了,或上早操時在操場上碰了面,我們也相互打個招呼,周末回家有時還相約著一起走。
畢竟是高中了,我們倆再也不像初中時那么引人注目了。班上比我們學習成績好的同學多的是,根本顯不出我們了。當時,我們對自己的前途都感到毫無把握,甚至覺得希望渺茫,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考上。考不上就意味著回家種田當農民,初中時期的光環早已消退得無影無蹤。漸漸的,我們之間還有那么一點兒惺惺相惜的味道,這樣我們反而走得越來越近了。
兩年高中很快就結束了,幸運之神光顧了我而忽視了鄒海濤,我以高出大專分數線兩分的成績被一所師范專科學校錄取,鄒海濤卻落榜了。
從分數線下來到接到錄取通知書,我一直沒有與鄒海濤聯系,我怕會刺激他、讓他難堪,畢竟我們曾經既是對手又是戰友。我到學校填報志愿的時候,偷偷地到理科班打聽到鄒海濤的成績,聽說他考得不好,沒有發揮出正常水平,與錄取分數線相差十幾分。那時候高考錄取率很低,分數差距很小,相差一分中間就會相隔很多人,何況是十幾分呢!
后來我上的是本省外地的一所師范專科學校的的中文專業,畢業后就留在當地我曾經實習過的那所中學當老師,這樣我與鄒海濤就徹底失去了聯系。
再次見到鄒海濤是六年以后了。這時我已經在中學當了四年語文老師。
我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太陽像一盆火在天空中燃燒著,由于長時間沒有下雨,校園里的樹似乎都被烤焦了,蔫巴著葉子。那時候學校條件差,教室里連電風扇都沒有,我在上面汗流浹背地講課,學生在下面用書本扇著風。那天好像是講杜甫的一首詩,因為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課文已經上完了,是復習,古詩詞是必考的內容。我正講到興頭上,有同事在窗外喊我,我問他有什么事,他說有人找。
我匆匆忙忙結束課堂內容,讓學生自己看書復習。我走出教室,來到語文教研組。
我一進門就看見鄒海濤坐在那里,地上放著一個大旅行包。鄒海濤見到我立即站了起來,要與我握手。我擺擺手,示意他,手上都是粉筆灰。我立即走到洗臉架前,在水盆里洗了手,再轉過身來與鄒海濤打招呼,說話。
六年多沒見,鄒海濤似乎變化不大,除了成熟一點兒滄桑一點兒穿著講究一點兒,與高中時期沒有什么區別,好像還長高了一點兒。
我說,鄒海濤,你怎么來了?
他笑笑說,我來找你呀,老同學!
聽他這么說我也不好說什么了,屋子里還有其他人,畢竟是公共場所,我也不好問得過細。我立即彎腰提起他的大旅行包,說,走,我們到宿舍去。
自從落腳這個城市以后,老家來找我的人就沒有斷過,他們有的是我的小學同學,有的是家里拐彎抹角的親戚,還有同一個村子一起長大的發小。他們不是來讓我幫忙找工作的,就是向我借錢回家買化肥買農藥的,要么就是幫他聯系醫院看病的,好像我考上大學住在城里就沒有辦不了的事情。
過年回家,臨走時我曾跟父母交代過,我說你們在外面不要亂說,不是實實在在的親戚,不是真的有困難,你們不要告訴我的地址,其實我就是一個窮教書的,辦不了什么事。母親有些不高興了,說我們亂說什么了!人家問你在哪兒上班?好心好意的,我不能說不曉得吧!你畢竟是我們村第一個走出去的大學生,人家問你是關心你,是看得起你,人家好不容易找去了,你可不能怠慢人家,不然人家回來是會散你票子的。
我就是被這“看得起”三個字壓得喘不過氣來。老家每次來人我都得小心侍候著,生怕有什么閃失,能解決的就盡量給他們解決,比如借錢之類的,只要我手里有余錢,我就會盡量滿足他們的要求,一時不能解決的,我也會裝出很盡力的樣子,陪著他們東跑西顛的,讓他們回去后無話可說。農民的嘴是很厲害的,可以正著說,也可以反著說,散起票子來嘩嘩的,簡直比下雪還壯觀。
我被老家來人都來煩了,但是,鄒海濤不算,他能來找我,我真的非常高興。畢竟我們是老同學、同窗校友,而且我們曾經還是相互嫉妒相互看不起的對手。他現在能來找我,說明他已經低下他那高傲的頭顱,承認自己是我的手下敗將,這樣我就更應該好好招待他了。
鄒海濤這個大旅行包還挺重的,不用看我就知道,里面裝的肯定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比如換洗衣服洗漱用品之類的。他來找我肯定是想讓我幫他找事情干的,在城里隨便找個什么事情干,也比在老家種田強。他只要向我開口,我會盡一切力量滿足他的要求的。我的學生里面就有不少家長是當官兒的,我只要愿意矮下身子低下頭求一次,他們一般是不會拒絕的。
我想,我這樣做既能顯示出自己的大度,也能提高我在同學和老家人心目中的威信。
可是,我優越感的火焰沒有燃燒五分鐘,就被鄒海濤的一句話徹底熄滅了。
他說,我是來報到的。
原來,鄒海濤剛從江南醫學院畢業,分配到我們市,今天是來報到的。
鄒海濤
那年高考我考了三百五十多分,與錄取分數線相差十多分。聽說胡旭考上了,我當然非常沮喪,因為中考時他的成績不如我,總分比我低好幾分,高一時他的年級排名也一直在我后面,而且差得很多。高二分科時,只有成績差的才去文科班,特別是數學差的,因為高考文理科數學卷子不一樣,文科數學要比理科數學簡單得多。后來我聽老師們說,胡旭高考數學幾乎是滿分,胡旭能考上大專多虧數學給他掙了分。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我的數學成績都是最好的,高考時偏偏數學沒有考好,一百二十分的卷子我只考了八十多分。后來我分析,我數學失分的主要原因是在最后一道大題目上。這道題是解析幾何與立體幾何的綜合題,平時對于我來說并不難,就是因為不難,我太輕視了,把解題的思路弄反了,結果二十分的題我一分沒有拿到。
我知道我只要補習一年肯定是能考上的,班主任王老師也找人帶信,讓我回去補習。但是,我沒有回原來的學校,我不想面對那些曾經對我好對我抱有極大希望的老師,更不想和那些成績比我差很多的同學一起補習。我跑到鄰鎮離我家相對較近的一個中學補習去了。當我拿出高考分數條,并說了我高中階段的學習成績時,幾乎所有的學校都向我敞開了懷抱,歡迎我去補習,而且免收一切費用。我的學習成績是擺在那兒的,他們幾乎也都聽說過我,第二年考上大學幾乎是沒有懸念的,只要考上了,哪怕是中專,也能為他們爭取名次和得分。
不出人們的預料,第二年我果然考上大學了,由于是在補習學校直接報考的,我原來那些同學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對胡旭的行蹤了如指掌,因為他在明處我在暗處,但我從來沒有產生過要與胡旭聯系的念頭。自從他留在北邊這座小城工作,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在江南上大學時我就喜歡上了那座小城,那里雨水充沛,空氣清新,四季常青,除了短暫的冬季,春夏秋三季,滿眼都是綠色,走在大街上像走在綠色長廊里。那時候我就想,畢業后如果能夠留在這座小城工作就好了。但是,有要好的同學對我說,想留在這座城市的人太多了,這里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我的第二個目標就是回家鄉的縣城,縣第一人民醫院也是需要我的。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會被分配到這座以產煤而著稱的到處飄滿灰塵的小城,偏偏與我的冤家對頭胡旭搞到一起了。也好,這樣我一來就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由于我學的是臨床醫學,學制是五年的,而胡旭那時的大專兩年就畢業了。因此,當我背著行囊風塵仆仆來到這個城市報到、開始工作的時候,胡旭已經工作四年了,已經是這個城市的老資格市民了。
年輕時的胡旭是個文學青年,喜歡寫詩。那天晚上我們喝了一點兒酒,加上旅途勞累,我早早就睡了。當我一覺醒來,準備起來撒尿的時候,看見書桌上的臺燈還亮著,胡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像個雕塑。我湊著光線看了一下手表,已經十二點多了,我說你怎么還不睡,是在改作業嗎?他說不是,寫東西呢。
胡旭很勤奮,每天寫東西都要寫到大半夜。他還擔任著學校的團委書記,校園里的那塊黑板報基本上是他承包的。那時候我剛上班,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身邊沒有什么朋友,有時下了班就去找胡旭玩兒,我經常看到他在出黑板報。
胡旭出黑板報的時候我就站在邊上看,他的板書寫得很好,像印刷體一樣規整,有時還畫上插圖或題圖,顯得既活潑又生動。他的黑板報是學校里的一道風景線,經常引來許多人觀看。我一直認為,胡旭出黑板報是有私心的,想發表自己的東西。那時候他經常投稿,幾乎每周都有稿件寄出去,但是,他投出去的稿子就像那泥巴做的牛掉進海里,一點兒影子都沒有,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在正規報刊上發表一個字。但是,他并不氣餒,堅持不懈地寫,外面不給發表他就在黑板報上發表。他出的黑板報上,幾乎每期都有他寫的詩歌。他抄在黑板報上的詩每首我都仔細看了,有的還能背下來,還真像那么回事,比報紙上的有些詩強多了。
學校有一位教英語的女老師,姓劉,瘦瘦的,皮膚黑黑的,清清秀秀文文靜靜的,看著就很舒服。他們是同一所師專畢業的,是校友,她比胡旭遲兩年畢業,年齡也比較小。她很敬慕胡旭的才華,經常找他借書看,借文學書,借文學雜志,聲稱自己也愛好文學,要多向胡老師學習請教。有一次她來還書時正好被我碰到了,她走后我對胡旭說,她是不是愛上你啦?我看她挺好的,你就跟她談算了。胡旭很嚴肅地對我說,她有那個意思,我沒那意思!我說怎么搞的?她哪一點兒配不上你!她大專畢業,父母都是工人,還是城市人,你一個農村來的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呢!胡旭說,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們現在不都是城里人嗎!我又說,你們兩個都是老師,又是同事,又有共同愛好,不是挺好的嗎?胡旭說,我倆想的不一樣。
其實,我就隨便說說,開個玩笑而已,也沒覺得他們多么般配,只是覺得有人追是件幸福的事。我知道他和我想的不一樣,胡旭長得帥,又有才華,喜歡他追求他的女孩子肯定多得是,他是不愁找不到他喜歡的女孩子的。但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胡旭后來找的對象竟然是一家工廠廣播站的廣播員,只有初中學歷。
有一段時間,我下了班沒有事就騎車去學校找胡旭,總是找不到。有一次碰到他的一位同事,我就問,胡旭最近干什么去了,怎么總是不在學校?同事說,他可能談對象了。我說,哦,難怪呢,他對象是干什么的?他同事用手一指說,是那家工廠的廣播員。
學校附近有一家幾千人的大型企業,有時我從那兒經過,正好趕上下班時間,人像潮水一樣從大門往外涌。
接下來他同事的一句話讓我笑了,他說,他是去給對象改廣播稿的。
我想胡旭既然談對象了,有人跟他玩兒了,我也就不去打擾他了。后來我也談對象了,我們都有了自己的玩伴,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接觸就少了,漸漸的就疏遠了。不過他結婚時還是通知了我的。
胡旭談對象不到一年就結婚了。他結婚的喜宴是在一家不太出名的酒店舉辦的,有十幾桌,這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也算是比較隆重的了。我結婚時就辦了兩桌,除了科室里的同事,就是老家的父母兄弟。
胡旭自己也沒有多少客人,客人主要是對象那邊的。我是他在結婚這一天才知道,胡旭的岳父是那家工廠的黨委書記。
胡旭結婚不久就離開了學校,改行搞起了行政,調到區里任團委書記,成為一名年輕的正科級干部。那時候國家為了穩定教師隊伍,老師改行是很難的,沒有一定的關系是不可能辦成的,而且,胡旭不僅是改行,還是提拔重用。難怪胡旭會選擇一個有沒有文憑而且是工人身份的廣播員、而不愿找一個有大專文憑的教師做老婆,他自有他的打算。人各有志,誰都有選擇的自由,何況是找對象這樣的私事呢。不過胡旭的對象小季長得還是挺漂亮的,皮膚白皙,大大的眼睛,長長的頭發,行為舉止落落大方,而且談吐不凡,有一種大家閨秀的味道,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胡旭的岳父老季是廠黨委書記,正縣級干部,是與區委書記平起平坐的,都是市委直管的干部,他們之間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后來我一直認為,胡旭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自己有這方面的優勢干嘛不利用呢?找什么樣的老婆不是找呢?何況小季也不差。實踐證明他們的生活是幸福的,胡旭在官場上混了這么多年,從沒聽說他有什么緋聞,他對老婆是忠誠的,他們的兒子也很出色。
有一段時間,胡旭還動員我改行從政,說衛生局缺一個團委書記,讓我去補這個缺。這時胡旭已經升任團市委副書記了,他岳父老季也平調到市委組織部任常務副部長。胡旭對我說,只要我愿意改行,先到衛生局過渡一下,很快就把我調到市里去。他岳父就是管干部的,副縣級以上干部都屬于他管,我相信他這話沒有多少水分。他還說,我要能夠調到市里工作,我們就能相互扶持相互幫助,在官場上混沒有幾個得力幫手,單打獨斗是不行的。
我知道他是真誠的,也是真心想幫我一把。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和打算,他想通過幫助我提高他在我心目中的威信。我當然不吃他這一套,我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學習成績一直比他好,學歷也比他高,不能現在走上社會了,反而落在他后面,需要他來提攜我了。我就是想當官,也要靠自己的真本事,靠自己去奮斗去努力,而不是依靠別人走捷徑。自己蒸出來的饃吃起來才香,吃別人丟給你的饃沒有味道。
胡旭似乎有些生氣了,說你不去就不去,干嗎要說團委書記是破的呢?破團委書記!思想反動!
我說,你不要扣大帽子好不好?現在帽子不吃香了!我只是打個比方,就是不想去從政,我只想當個好醫生。
這一次談話我們不歡而散。
我說的都是氣話,就是想氣氣他,就是看不慣他那春風得意的樣子。其實,這并不是我的真實想法,我雖然喜歡我的專業,但我更喜歡當官兒,只是不愿意在胡旭面前承認罷了。
按說胡旭真是一個好同學好老鄉,真心想幫我一把。過了幾天,胡旭又給我打電話,我估計他已經猜到我心里的真實想法,認為我們這些知識分子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里想的和嘴上說的不一樣。
他說,人民醫院不缺你一個外科醫生,衛生局就缺你這樣的有學歷的優秀年輕干部。
他說,都有。
我說,讓我考慮考慮。
其實,我真的有點兒動心了,農村出來的孩子,哪個不想謀個一官半職。我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識的農民,他們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公社干部,而且只是見見,遠遠地看一眼,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他們見到大隊干部大氣都不敢出,我如果能當個官兒,回老家也能吹吹牛,說自己是什么什么級別,也能讓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父母揚眉吐氣一回。他們也可以在那些村官面前大聲地說一句,我兒子比你級別高多了!
能當團委書記就能當黨委書記,中間只是一步之遙。當了黨委書記,所有的醫院就都屬于我管了,到時候我還是一個懂業務的內行專業干部,不存在荒廢專業這一說。
可是,妻子堅決反對我從政。像改行換工作這樣的大事,我必須跟妻子商量,還有她的家人。因為自從結了婚,我的命運就與她的命運以及她全家的命運聯系在一起了。
妻子說,你一個搞專業的人從什么政?就是從政也是從與專業有關的政呀,像科室主任、副院長、院長什么的,當什么團委書記!行政干部就是萬金油,哪兒都能抹,什么病都不能治,而且行政干部風險大,喜歡你的領導哪天走了或退了,你就等著坐冷板凳去吧。
妻子也是一位醫生,她出身于知識分子家庭,爺爺是一位老中醫,父母都是教師,恪守著自己的做人準則。認為平安是福,平平淡淡過日子才是人生的根本,有一項特長或有一門技術,這樣的人生是最為安全和保險的,官場險惡,充滿著罪惡和陷阱,我一個平民家的孩子還是不要涉足官場為好。妻子還說,我不像胡旭,他有老丈人這個后臺,即使出一點兒小紕漏,也會有人保他,我無親無故無根無襻,一旦出點兒問題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有人說,好女人是一所學校,妻子是個好女人,沒有她也許就沒有我今天的一切。她是我的大學,我在妻子的大學里順利畢業,我的人生也是按照她的規劃一路走下來的,不能說處處順暢,也算是有驚無險,才有了今天這個碩果累累名利雙收沒有留下什么遺憾的人生。看看今天官場上的那些人,當然活得好活得滋潤的也不少,但進去的自殺的也不在少數。特別是近幾年,簡直有點兒“官不聊生”,我身邊的人,或熟悉的人中,平時口碑聲譽都不錯,進去了以后才知道,一個貪字害了多少人。在利益面前、誘惑面前、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住呢?如果我當初聽了胡旭的話,走從政這條路,說不定今天也到里面待著去了。胡旭算是夠精明夠謹慎的了,還一次次被查,如果他沒有老丈人這個后臺,沒有人打招呼,再沒有人保他,結果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朋友之間經常調侃或開玩笑,說誰誰誰是妻管嚴怕老婆。有人就說,聽老婆的有飯吃。這話對于我來說比較實用,我就是聽老婆的沒有改行從政,過了幾年,我順利地晉升副高職稱,成為一名年輕的副主任醫師。不久外科主任退休,我因業務過硬,被院里任命為外科主任。這時我已經是一名成熟的有一定知名度的外科醫生,一名主刀手,許多有地位有名望的人都排著隊等著我去手術。此時,一個科室主任對于我來說,已經沒有什么吸引力了。但是,領導信任你,同事們也很給力,都希望我能上。
當外科主任沒幾年,市里一位新來的年輕副市長患膽結石,住進我們醫院。他早就知道膽里面有石頭,每年體檢時醫生都告訴他,但一直不疼,就一直沒有做手術。這次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才住進了醫院,經會診,需要立即手術。按說膽囊切除是個小手術,外科醫生誰都可以做,我還有幾個癌癥等著去做。但是,他找到院長,指名道姓要我給他做。我推辭不掉,只好把其他手術往后推。
副市長住院期間我們混熟了,也很談得來。因為我們是同齡人,又是同一年大學畢業的。他雖然比我大兩歲,但上大學比我遲一年。他沒有一點兒市長的架子,口口聲聲喊我老同學,我也不喊他市長,而是直呼其名,弄得那些來醫院看他的下屬和朋友目瞪口呆,不知道我們是什么關系。
他跟我開玩笑說,老同學,按照你現在的水平,完全可以當院長了。我說我連黨員都不是,當什么院長?過了兩天,他又對我說,老同學,搞專業也不錯,什么時候也不愁沒飯吃。我不置可否,點頭說,還好還好。雖然我也羨慕那些進步快、有一官半職的同齡人,但有時也心安理得,畢竟我有一門技術,有求于我的人也不少。
出院那天,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說,老同學,謝謝你的手術,謝謝你多日來的悉心關照,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去找我。
副市長出院以后我們就沒再聯系,我確實也沒有什么事要找他,不過在報紙上和電視上還是經常能夠看到他的名字和身影的,每次看到他都覺得很親切。
過了幾個月,市委統戰部一個考核組來醫院,說要提拔一位非中共黨員的黨外副院長,而且明確要求,必須是業務骨干,是中層干部,請大家推薦。所有的中層以上干部都集中到會議室里,有二三十人,每人發一支筆和一張表格,要求寫上一個人的名字和現任職務,還有推薦理由等,當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寫。大家拿著紙和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填誰,想來想去只有我符合條件。有的人寫上我的名字,寫過之后還對我笑笑,有的人什么都沒寫,把表格一折交上去就走了。大家都沒有當回事,因為這樣的事以前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么時候提拔干部老百姓說話算過數?都是上面想提拔誰就提拔誰。
我本來是無意當官的,當官首先要入黨,這是慣例。黨支部書記也曾動員過我,要我寫入黨申請書,我都以工作太忙推托掉了。當時我就想,我又不想當官,入黨干什么?其他業務部室的主任都積極要求進步,早就是黨員了,還有那些搞行政工作的,幾乎都是黨員。有的人為了入黨,還請黨支部書記吃飯,請支部里面的黨員吃飯。黨支部書記每次找我談話時,好像都是一種恩賜,因此,我就更加不想入黨了。
過了一個多月,上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以為考核只是走過場,形式主義而已。沒想到有一天,組織部和統戰部聯合考核組又來了,上次來是推薦人選,這次來是正式考核,要找每個中層干部談話,考核對象已經確定了,那就是我。幾乎所有的中層干部都找談話了,就是沒找我談話。
常言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果然一點兒不假。令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不久,任命我為副院長的文件就下來了,我成為我們醫院有史以來第一個黨外副院長。那些想當副院長想得發瘋的科室主任鼻子都氣歪了,他們哪個都比我付出的多,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精神上,甚至還有物質上的付出。對于我來說,這個副院長簡直就是上天丟下來的一個餡兒餅,無意中砸到我頭上了。雖然與我的初中同學胡旭比,還有很大差距,他幾年前就是正處級了,當上了團市委書記,現在又當上區長了。他還年輕,仕途不可限量。但是,我與他的想法不一樣,工作性質也不一樣,他的奮斗目標就是要當更大的官,我有自己的專業,當不當這個官無所謂。就像人們常說的,年三十打個兔子,有它過年,沒它也過年。
我原以為,當這副院長也沒有什么。我是一個不怎么關心政治的人,也不喜歡去管人,我還是當我的醫生,最關心的還是我的病人,該我做手術的時候我還去做我的手術。無非是多分管一些行政工作,多擔一點兒責任而已。我沒想到當了副院長和沒當副院長就是不一樣,以前沒當副院長時,各個科室都是平級的,科室主任在一起,關系好的、能說到一起的,開開玩笑,甚至吃吃飯打打牌什么的,關系不好的誰也不理誰,各人干各人的活兒,井水不犯河水。現在當了副院長,各科室主任對我都尊敬有加,以前像是弟兄關系,現在變成了上下級關系,見了面一口一個院長地喊著。開始我還不怎么習慣,時間一長就覺得這是應該的。過去不怎么打交道的人,甚至不怎么認識的人,現在見了面都主動與我打招呼。說起來也是,角度不同,輻射面就不一樣,過去是一個科室,就面對那幾十個人,現在面對的是全院,有上千號人。我分管的科室,許多事情需要我簽字才能辦成;不是我分管的,在領導班子會議上我也有發言權和建議權。因此,大家都不敢得罪我,至少表面上對我都是客客氣氣的。權力這東西就像孫悟空手里的金箍棒,縮小了就像一根繡花針,看都看不見,一旦發揮威力了,那是無所不能的。
這些都是看得見、感覺得到的表面上的好處,還有許多隱形的看不見的好處更是我連想也沒有想到,比如出國考察、進修、職稱評定之類。當了副院長和不當副院長就是不一樣,因為這些事都要拿到領導班子會議上研究,至少要互相通通氣吧。過去這些事,你一個科室主任,想讓你知道你就知道,不想讓你知道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現在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我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沒有什么事能瞞著我,只要我符合條件,只要是我想去想要想得到的,首先考慮的肯定是我。大家在一起共事,還要講究一個和諧,還要相互照顧面子和關系,他方便你了,你也會方便他的。因此,自從我當了這個副院長,沒有什么好事會少掉我的。這些年我出國考察、出國進修、參加國際學術會議不下十次,那些沒有當副院長、資歷和水平與我差不多的科室主任,一輩子能有一兩次出國的機會就不錯了。還有職稱評定上的優勢,我是我們這一批同學中第一個評上正高職稱的,也是我們醫院為數不多的主任醫師。
這次當選市政協副主席,對于我來說完全是個意外,在我的人生藍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一筆。雖然我當了十多年副院長,在全市副處級干部中也算是老資格了。但是,全市副處級正處級干部有上千人,能坐上這個被稱為人尖子的市一級的主席臺,成為副廳級干部,我還是有些做夢的感覺。胡旭肯定也沒有想到,他在官場上削尖腦袋奮斗了這么多年,搞到現在還是跟我平起平坐的,心里肯定不服氣。我看他看我的眼神跟以前都不一樣,說出來的話也是酸溜溜的。這有什么辦法呢?有福自然來,人比人,氣死人!如果他要知道范一來也坐在下面,和我們在一起開會,一起討論我們市的發展大計,一定會氣得連覺都睡不著了。
范一來
早些年我回老家時,聽初中同學說,我們這一屆初中同學一共八十多人,只有四個考上學校的,一個大學、兩個大專、一個中專,其中有兩個畢業后分配在我現在所在的城市工作,一個是胡旭,一個是鄒海濤。我雖然沒有考上什么學校,但也算是有工作的人了,因此都很看重,把我跟他們劃成一類,是城市人。
胡旭和我不在一個班,上學時幾乎沒有打過什么交道。胡旭年齡小,可能比我要小三四歲,那時我們根本就不帶他玩兒。初中時胡旭長得像個女孩子,臉白白的,個子矮矮的,說話還臉紅,但學習成績特別好,在年級是數一數二的,老師都喜歡他。他經常往老師辦公室跑,送作業本、打別人的小報告。我也經常往老師辦公室跑,不過是被老師喊去的,是去挨剋的,或者是去送檢查的。鄒海濤與胡旭一樣,也是老師的紅人,經常向老師打小報告,匯報我們這些成績不好的同學的所作所為。因此,我既嫉妒他又恨他。我每次被老師批評了,都要想方設法報復他,找他出氣。因此,我與鄒海濤雖然是同班同學,但我一直不好意思去找他。
我初中畢業沒參加中考就回家了,連畢業證都沒有拿到。我知道,我要那張畢業證也沒有用。我也知道我考也是白考,只會降低學校的平均分和升學率,只會拖學校的后腿。我想了想,回家跟父母商量,還是省了那幾塊錢的報名費吧。這事除了我父母不高興,沒有人不高興,不僅我自己高興、學校高興,老師也高興。這大概是我留給學校和老師最好的印象吧。
父親當了多年大隊干部,我也是從小被寵壞的。原指望念完初中回來,父親能給我找個事情干干,或者去當兵。哪知道分田到戶以后,集體經濟都散掉了,原來的加工廠都被私人承包了,我根本無事可干。當兵也不能直接提干了,我就不想去了。父母見我一個五尺高的大小伙子整天在家沒有事情干,像旗桿一樣晃來晃去的,怕出事,又怕我跟社會上的人學壞了,就給了我幾塊錢,讓我去找在城里工作的叔叔。
叔叔當兵出身,也是我父親給他搞當兵去的,后來他在部隊提了干,經別人介紹,找了個礦工的女兒做老婆。叔叔干到副營長就不干了,轉業到地方,在礦上當了科長。那時候,科長在礦上還是很吃香的。叔叔問我能不能吃苦,我說能。他就給我在礦上找了一個協議工,下井,當采煤工。
當采煤工很辛苦,常常是兩頭不見太陽,早上披著星星去,晚上戴著月光回,如果連續上幾個白班,見到太陽比見到老娘都要親。采煤工雖然辛苦,但收入很可觀,一個月有好幾十塊錢,比分配到機關的大學生拿的還要多。
我干了幾年采煤工,手里存了一點兒錢,父母從老家給我找了個老婆。結婚后我把老婆帶到礦上,在礦上安了家,才有了穩定的生活。老婆剛來時沒有事干,周邊又沒有熟悉的人,她像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很是著急,就想找點兒事干。我說你什么都不要干,在家好好待著,只要把我侍候好就行了,我的工資還不夠養活你嗎?老婆不愿意,她不想坐在家里吃閑飯,也不想像傻子一樣待著。她說她有一雙好腳好手,還有一身力氣,干嗎要吃我的!老婆沒有上過學,不認識幾個字,但從小干農活干慣了,渾身是力氣,現在閑下來了覺得哪兒都不得勁。于是,我給她買了一輛三輪車,讓她到批發市場批點兒水果回來,就在礦門口賣,每天一車,賣完收攤。
老婆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她為人實在,從不扣秤,嘴又甜,大叔大哥喊得親熱,加上人長得又不丑,礦工從漆黑的井下上來,看到女人比看到太陽還要親。他們都喜歡到她的水果攤前站一站,說說話,逗逗樂,順便買點兒水果帶回家,或帶回宿舍,一車水果往往不到兩個時辰就賣完了。
老婆嘗到了做生意的甜頭,看我每次下井回來都累得像狗熊一樣,就勸我別干了,別下井了,井下那么黑那么危險,一天十幾個小時,累死累活的,還沒有她賣水果掙的錢多,不如和她一樣,也擺個攤子賣水果。我說,你真是一個婦道人家,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怎么能跟你們這些家庭婦女一樣,我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井下再黑再暗再危險,我也是工人階級,上面再亮,你們掙的再多,也是小商小販!
其實,我一邊這么說一邊在心里笑自己口是心非。老婆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我也曾動搖過,甚至動過心,就是嘴上不愿承認罷了。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看慣了農村人對待老婆的態度,也學到了一點兒大男子主義,而且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就像我父親對待我母親一樣,我對老婆的話絕不能當一回事,就算她說到我心里去了,我也不愿承認。我一個井下采煤工,而且還是一個協議工,有什么理想和追求呀?只不過是放不下架子、磨不開面子,不想跟在老婆后面混罷了。
事情的轉變是從一次瓦斯突出事故開始的,這次惡性事故讓我徹底放棄了一直讓我自豪和驕傲的工人階級崗位。那一年我們結婚已經五年,兒子已經三周歲了。
事故發生在除夕之夜,也就是年三十的晚上。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放過鞭炮喝過酒吃過年夜飯,正在看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十一點多鐘,新年的鐘聲還沒有敲響,我突然聽到外面亂糟糟的人聲,接著就是警車的聲音和消防車的聲音。我知道情況不妙,井下可能出事故了。消防車是礦務局救護大隊的,警車是礦務局公安處的,只要井下出了安全事故,都會出現這兩種車的聲音。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的,一會兒驚醒了,一會兒又驚醒了,而且噩夢連連。我不知道出事故的是哪個工作面,如果是我們隊的工作面,小況的情況就很不妙了。這個夜班本來應該是我上的,但小況為了讓我們一家三口能過個團圓年吃個團圓飯,主動與我換的班。小況是東北人,為人直爽,好助人為樂。有人說東北人都是活雷鋒,一點兒不假,從小況身上就能看得出來。小況上班還不到兩年,才二十多歲,連對象都還沒談,平時我們都喊他小東北。我與小東北關系不錯,他休班時經常來我家喝酒,我老婆還準備給他介紹對象呢。
本來我是不打算換這個班的,我們礦工平時換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誰家沒有個急事,有事怎么辦?跟隊長說一聲,找人替個班。這是很正常的,然后,你再給他替個班,換回來就行了。不然有事就要請假,如果請假的人多了,沒有人干活,任務就完不成。但是,畢竟是大過年的,誰都想留在家里,與家人一起過個年,誰也不想在井下過年。
年二十九那天,小況主動找到我,說范哥,我與你換個班吧,年三十你在家陪陪嫂子和孩子,夜班我替你上了。我內心一陣驚喜,心想小況這孩子真是個好孩子,深懂我的心呀,沒有辜負我平時對他的關照。但是,我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有點兒心不安。我說不合適吧,大過年的,別人也會說閑話的。他說,范哥,沒事,我是單身漢,反正過年又回不了家。我說那好,你下班搞利索點兒,年初一早上我們等你吃餃子。沒想到這竟成為我們在人世間最后的對話,也成為我們之間的永別。
出事故的正是我們隊所在的工作面,當時有一百多人在井下作業,其中二十多人安全升井,有八十一位礦工兄弟遇難,其中八十位是我們班的,一位是別的班的,這個人就是小東北。這次瓦斯突出事故出得有些突然,也有些蹊蹺,事前沒有任何預警,甚至毫無征兆,所有數據顯示都是正常的。但是,礦難還是發生了,這是我市礦業系統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瓦斯突出事故,也是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礦難。
大年初一早上,當我來到礦門口的時候,礦井已被封鎖,除了救護車和救護人員,其他人不得進入。省市領導都來了,中央電視臺的人扛著攝像機等在那里。當我得知小況兄弟遇難以后,我是既傷心又慶幸。傷心的是小況兄弟是因為我而遇難的,慶幸的是我命大,如果不是小況兄弟主動與我換班,我就在這次事故中遇難了。
由于這次嚴重的瓦斯突出事故,全市煤炭系統停產整頓,事后兩位礦務局領導受到處分,我們礦也有兩個礦長被免職。
半年后,當我們礦恢復生產時,那些在那次事故中安全升井的兄弟又悲壯地走向井口,走向他們多年來默默奉獻的工作面。他們相信,像這種小概率的事故絕對不會重復發生的,更不會發生在同一個地方的同一個工作面。而我卻心有余悸,當了逃兵,再也沒有去礦上上過一天班,再也沒有下過一次井。
我覺得那次事故是命運對我的一次啟示,是上天向我發出的一個警告,如果我不能領會,還是一意孤行,只會像那次事故中遇難的礦工一樣,葬身煤海。
礦難發生后,在妻子面前,我那工人階級的自豪感蕩然無存,只好小心翼翼老老實實地跟在她后面打理水果生意。我把那輛小的人力三輪車廢棄了,又買了一輛大的燒汽油的動力三輪車。這輛大的動力三輪車一車水果相當于小三輪車的三車。到批發市場批發水果的事我也主動承攬下來了。我把水果拉回來,妻子只負責賣。
漸漸,我們攢了一點兒錢,我就想,批發市場的水果是從哪兒來的呢?他們能批發我為什么不能?于是,我揣著家里所有的積蓄,悄悄地跑到水果產地,想拉一車水果回來,這樣價格可能便宜些。
我第一次去的是本省的碭山縣,那正是水果的收獲季節。果然,那里的水果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價格也比批發市場便宜很多,過秤也很馬虎,有時一車就稱一兩筐子,然后就論筐子數,而且只會多不會少。
我拉回來一車梨,到礦門口以低于批發市場兩三分的價格對外賣,不到一天,三噸梨就全部賣完了,有成三輪車批的,有十斤八斤買的,總之,只要給錢我就賣。晚上我們回家一盤點,除了那些爛的破的小的看相不好的沒有賣出去,除去成本,這一趟凈賺好幾百塊錢,相當于妻子在礦門口賣半個月的。
從那以后我就開始正式做生意了,大大方方地做,明目張膽地做,不再是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了。因為我嘗到了做生意的甜頭,做生意真的比上班強多了。我以前總是認為做生意不是正途,上班才是正道。記得上初中時,我們偶爾上街,經常會看到“打辦室”的人追著做生意的人滿街跑,那時候什么東西都是公家賣,私人賣就是投機倒把,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就要沒收。這件事給我印象深刻,如果不是煤礦出了安全事故,死了那么多人,打死我也不會做生意的。
我販水果、販蔬菜、販西瓜,什么賺錢干什么。一件事干得時間長了,漸漸也能摸索出一點兒門道。那就是凡事都要用心,就像胡旭、鄒海濤他們學習成績好一樣,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面,肯定能學得好。我那時候就是貪玩,喜歡交朋結友,講義氣,還喜歡打架,就是不喜歡學習,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如果多花點兒心思放在學習上,成績也會好一點兒的。
做生意很辛苦,也很操心,要與各種人打交道,但是,再累也沒有在井下挖煤累。那是實實在在的,來不得半點兒虛假的,你不用勁一根梁就扛不走、一锨煤就攉不上去。做這種小生意雖然比當采煤工人賺錢多一點兒,但也僅僅是多一點兒而已,只能養家糊口,要想發財還是很不容易的。
我的生活真正發生變化還是從販煤開始的。煤炭是國家計劃物資,以前礦上是無權賣的,更不準私人倒賣。后來煤礦多了,產量也高了,國家計劃內的用不完,就有一些計劃外的煤炭礦上可以自己銷售。我叔叔是礦上的科長,知道消息比較早,就問我愿不愿意倒煤,如果愿意,他可以找人批點兒計劃外的煤給我對外銷售。
我當然愿意,但是,販煤不像做小生意,手里有一點兒周轉金就夠了。販煤需要大量的資金,我手里的那點兒積蓄只夠買一兩車煤的,一兩車煤也不值得找人批。一火車皮是六十噸,三十火車皮就是一千八百噸,那得需要多少錢呀!
我說我沒有那么多本錢。叔叔說,沒有本錢不要緊,就怕你沒有膽量!我沒有吱聲,不知道叔叔說的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膽量。過了一會兒,叔叔又說,你可以貸款呀!叔叔的話讓我震驚,我從小到大沒有借過別人的錢,更沒有想到做生意還能貸款。
叔叔說,他有個戰友轉業在銀行,現在是銀行的信貸部主任,我們可以去問問。那天晚上,我提了兩瓶好酒跟在叔叔后面,來到那位主任家里。主任很客氣,說只要沒有風險他就可以做主。叔叔說,你放心,我們是多少年的老戰友了,我能害你嗎?他是我親侄子,他貸的就等于是我貸的,他還不掉我還!
那個時候什么東西都在漲價,特別是像鋼材、水泥、煤炭這樣的重要物資,幾乎是一天一個價,你只要有錢,買一點兒放在那里,過兩天價格就漲上去了,賣掉就能賺錢。所謂大錢能生小錢,就是指那個時候,只要你手里有資金,就不愁賺不到錢。所以,那位主任第二天就給我辦了第一筆貸款。
從那以后,我就成了這位主任家的常客,后來他升任副行長了,我們依然是好朋友,每逢過年過節我都要到這位副行長家里坐坐,送上好酒好煙好茶葉,還給他的兒子和女兒發紅包。他家有什么紅白喜事,我只要聽說了,都會送上大禮。因為,如果沒有他在信貸方面的支持,我的煤炭生意就做不成,沒有在煤炭生意上的第一桶金,就沒有今天當市政協常委的我。有一段時間聽說他出事了,上面的紀檢部門在查他,結果是不了了之。后來又聽說他要調到別的市,還任副行長,結果他也沒有走。最后他是在副行長的位置上正常退休的,沒有出事。虧得他沒有出事,否則我也脫不了干系。
可惜的是,我叔叔沒有享到我一點點福。剛做煤炭生意的時候,我雖然手里有點兒錢,但不敢花,也舍不得花。煤賣了,錢收回來了,趕緊去銀行還貸款,因為遲還一天就要多付一天的利息。還過貸款,再去貸款,雖然手里還有錢,但又要進行下一輪的生意了。我盡量少貸款,多用自己手里的錢做生意,這樣就能少付利息,就能賺更多的錢。當時我只想著多賺錢,賺更多的錢,什么時候不用再到銀行貸款就好了,因此,手里有錢也不敢消費。我總覺得,以后機會多得是,叔叔還年輕,總有孝敬他的一天。但是,當我手里的錢多得根本不需要貸款,甚至能借給別人用,能夠獲得比銀行利息高得多的回報時,叔叔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叔叔死時才五十多歲。叔叔得的是癌癥,發現時已經是中晚期了。為了給叔叔看病,我找到已經是副院長的鄒海濤。如果不是叔叔生病,如果不是手里有了一點兒錢,心里有了底氣,我是不會去找鄒海濤的。在學校時,他是老師的寵兒,我是老師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想想,我那時實在是太叛逆了!
沒想到鄒海濤一點兒成見都沒有。是不是過去的事他一點兒都不記得了?還是他現在混好了,有成就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了?反正是他見到我很客氣,左一個老同學右一個老同學,喊得我心里熱乎乎的,又挺慚愧的。我本來是準備向他道歉的,看他這么熱情,就把準備好的話咽到肚子里了。這是我與鄒海濤分別二十多年后第一次見面,此時,我們都是年過四十的中年人了。雖然二十多年沒有見面,居然一見面相互都能認出來,而且都能叫出對方的名字。鄒海濤除了多了一副眼鏡,人變得胖一點兒白一點兒之外,還是學校時那個模樣,文文靜靜的,斯斯文文的,像個專家,又像個學者。
我聽鄒海濤說,這次來參加市政協會的還有一個是我們初中同學,他就是范一來。我和范一來不在一個班,在學校時沒有打過什么交道,但他的名聲我是知道的。那時候范一來和我還有鄒海濤,都是學校里的名人,就像沒有人不認識我和鄒海濤一樣,在學校里沒有人不認識范一來。范一來學習成績不行,是打架斗毆的好手,還經常欺負小同學,同學們都怕他,老師們都討厭他,我看見他就遠遠地躲開,生怕與他正面接觸。我沒有想到,他現在居然成為一名企業家了,據說做了不少善事,還是市政協常委。
范一來當市政協委員好像還是第一次,因為我是好幾屆的老委員了,只要是參加過市政協會議的我多少都有印象。這次是我的最后一屆,又是政協副主席的人選,因此,我格外重視。當分組名單發下來時,我就開始研究每個人的來歷,大多數人都是認識的,至少知道是干什么的,當我看到范一來這個名字時,感到有些陌生,似乎又有些熟悉,但想不起來是誰了,更沒有與初中時那個痞孩子聯系起來。已經四十多年了,如果沒有人介紹,估計就是碰了面也認不出來了。
開會期間鄒海濤沒有跟我提起范一來,是散會后的一次飯局上跟我說起的,不然我當時會去見見他的,畢竟是老同學嘛,而且人家現在也是成功人士。鄒海濤跟我說,他之所以在開會期間沒有跟我提起范一來,是怕我生氣,怕我說什么人都能當政協委員。其實,我生什么氣呢?我有必要生氣嗎?他太小看我了,還把我當成幾十年前的小孩子。在官場上混了這么多年,我已經是面糠里爬出來的老油子了,什么人沒有見過!用我們老家的話說,就是鱉有鱉路、蝦有蝦路,考大學當官也不是唯一的出路。有一句話叫什么?人間正道是滄桑!何況我們現在這個社會,已經是很寬容很開放很法治了,只要你真的有能力有才華,總有你發光發熱的時候。
我聽鄒海濤說,范一來原來只是個煤販子,是倒煤起家的,現在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我在區里干時,接觸過不少房地產老總,他們大多數沒有什么文化,有的還有前科,是從勞改農場放出來的。他們有的人開始什么都沒有,就是個膽大,什么事都能干得出來。人們常說,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改革開放初期,人們常說,某某某有開拓精神,其實就是有膽量,敢于突破禁區。我們國家第一批發財的幾乎都是那些敢于突破禁區的人,我想范一來可能就是敢于突破禁區的人。現在他成功了,有錢了,經濟上有地位了,就想在政治上謀取一席之地。這也是正常的,人之常情嘛,誰有粉不會往臉上搽,難道往屁股上搽?誰去管你的第一桶金合不合法,只要你現在遵紀守法,只要你現在為社會作出了貢獻,社會就會給你相應的政治待遇。
人們常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一個人從小時候的品行就能看出他以后的成長道路,現在看來,范一來那時候的痞也有他痞的道理,至少他比我們這些循規蹈矩的人有膽量,敢于與老師對抗,敢于跟不服他的人較量。我們那時候膽小,什么都聽老師的,老師說對的就是對的,老師說錯的就是錯的,現在看來,也未必,至少從范一來身上很難看出當初的對與錯。
我們這些人,上學時聽老師的,工作時聽領導的,在家聽父母聽老婆的,在學校是個好學生,在單位是個好員工,在家是個好兒子好父親好丈夫,但最多只能算個好人,是一個沒有多大出息的人,終歸發不了大財,當不了大官,成不了大事。聽說范一來現在已經是身家過億,老婆都娶了三個,前兩個都離婚了,但離婚不離家,而且三個老婆還能和平共處。這就是本事。網上有人說,有的腐敗官員用nba的方式管理自己的情人,結果東窗事發,身陷囹圄。與范一來比,這些官員實在是太愚蠢了,智商太低了。
鄒海濤
那年范一來找到我時,我吃了一驚,沒想到在這個遠離家鄉的城市,除了胡旭之外還有一個范一來。初中時我與范一來一個班,而且同班三年,因此,印象非常深刻。雖然我們已經二十年沒有見面了,我也能一眼認出他來,能看出他當年的模樣。
他是為他叔叔手術的事來找我的,他叔叔剛剛檢查出胃癌,需要立即做手術。這時我才知道,范一來已經是這個城市的老市民了,他比我和胡旭來這里要早好幾年。他初中一畢業就過來了。
范一來剛見到我時還有點兒不好意思,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檢討說,他那時候不懂事,不好好學習,就喜歡瞎哄,如果有什么得罪的話,請我一定原諒。我說,老同學,你說哪兒去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其實就是小孩子,哪有什么正相,瞎哄是正常的,年輕的時候哪個沒干過荒唐事!
聽我這么說,范一來平靜了很多,臉也不再紅了。
我說,老同學,有什么事你盡管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于是,他說他叔叔生病的事,并要求我親自給他做手術。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說真的,能在遠離家鄉的城市碰到知根知底的老同學,真的非常高興。在這里能碰到范一來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雖然那時候我對他的印象并不好,但畢竟是同窗三年,與久別重逢相比,過去那些不愉快早就煙消云散了。能幫老家人又是老同學辦點兒事,心里當然高興。畢竟有人求到我了,說明我混得還不算差。至少也讓范一來知道,我們那時在學校好好學習是對的,沒有白白浪費時間。
他叔叔做手術的前一天下午,范一來到辦公室找到我,說了一會兒話,然后,他悄悄地塞給我一個紅包。我說,老同學,你這是干什么?你還不相信我嗎?他說,現在病人家屬都是這么想的,你不收她還不放心,這是我嬸嬸的意思。他說,他也跟他嬸嬸說了,不需要,但他嬸嬸不同意,如果我不收,說明他沒有把事情辦成。我也沒再說什么,把紅包塞進抽屜里。范一來走后,我把紅包拿出來數了一下,整整兩千塊錢。
醫生收紅包,特別是主刀醫生收紅包,似乎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上面一再強調拒收紅包,我們醫院還組織過醫生宣誓和簽承諾書什么的,事實上怎么能做得到?老同學的叔叔做手術,都要給我這個主刀手塞紅包,這有什么辦法呢?我收紅包也是有選擇的,只收那些家庭條件好又是公費醫療的。家庭條件差或是農村來的、醫藥費不能報銷的,我一般都不收,即使收了,手術后也會退還給他們。有的明明知道是癌癥晚期,沒有必要再做手術,保守治療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但是,家屬就是不死心,一定要做,還說,哪怕多活一個月也是好的。他們總是認為,只要錢花足了,肯定能延長壽命。其實未必,有時花錢未必就有效,甚至相反,錢花的越多死的越快。但是,我知道,這些人都是公費醫療,不怕花公家的錢,花錢再多,也不在乎。這樣的紅包我肯定會收的,因為這樣的手術我不愿做,即使做了也沒有一點兒成就感。
我與胡旭私下里相聚時,他也向我打聽過醫生收紅包和開藥拿回扣的事。我跟他實話實說,沒有必要隱瞞,因為他既不是紀委的也不是檢察院的,他只是好奇。我曾問過胡旭,你當區委書記這么多年,權力那么大,有沒有人向你行賄?因為有一段時間聽說市紀委接到實名舉報,正在查他。他說,太多了,如果敞開收,一年不收幾百萬?我吃了一驚,說能收這么多?他說,當然,但我一分錢都不收,你知道的,收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送上來,結果是剎都剎不住。你們拿紅包沒人查,也沒有辦法查,我們這個一查一個準。就因為這個,我得罪了不少人,認為我收這個不收那個了,就舉報我。
我做完范一來叔叔手術后的第二天,范一來又找到我,詢問他叔叔的病情如何?手術是否成功?我說,凡是該我做的我都盡力做了,凡是肉眼能看得見的地方我都搞干凈了,但不能保證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沒有,因為已經是中晚期了,擴散是有可能的,因此,情況不容樂觀。其實,我這樣說是留有余地的,他叔叔已經是晚期了,轉移的可能性非常大。范一來聽我這么說,心情很沉重,深深地嘆了口氣,再也沒有說話。臨走時我把抽屜里的兩千塊錢紅包還給他了。他推讓半天,就是不要。我說,你把我們醫生想得太壞了吧,你要是不接你就是撅我!我一激動把老家的土話都帶出來了。然后他說,那錢我拿著,今晚我請你們吃飯,那天在手術室里的人